时间回到清晨，六点三十分。
汉东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黑色奥迪A6已经停在1号别墅门前。
苏杭拎着公文包走出大门时，司机老张立刻迎上来接过行李。
“苏县长，咱们七点准时出发，预计九点四十分到达吕州市委。”老张一边打开后备箱一边说，“组织部李副部长已经在路上了，会在吕州跟我们汇合。”
“好。”苏杭微微颔首。
按照体制内规矩，厅级以下干部跨市调动，通常由省委组织部副处长陪同即可。
这次出动一位副部长，显然是赵立春特意安排的规格。
或者说赵立春也感觉亏欠苏杭，所以这也算是一种补偿。
不过苏杭并不是太在意这些，还是感觉为官一任应造福一方。
车子驶上高速时，老张从手套箱取出一个文件袋：“苏县长，这是李部长让我转交给您的。”
文件袋里装着三份材料：虎山县领导班子成员简历、近三年经济指标汇总表，以及一份用回形针别着的特殊档案，记录着当地几起群体性事件和重要信访案件。
苏杭的目光在“1997年矿工围堵县政府事件”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地将材料收好。
九点三十五分，车队准时抵达吕州市委大院。
市委组织部部长带着五名工作人员已经在台阶前等候。
见车辆停稳，立即快步上前为李副部长拉开车门。
“李部长一路辛苦！高书记正在会议室等您。”
会议室里，高育良正和几位市委常委低声交谈。
见众人进来，他立即起身相迎，亲切地握住李副部长的手：“老李啊！你这可是给我们吕州送来了精兵强将！”
按照程序，李副部长首先宣读了省委任命文件。
接着高育良代表市委表态，强调要“全力支持苏杭同志开展工作”。
整个流程严谨规范，连鼓掌的时机都分毫不差。
“苏杭同志年轻有为，相信一定能在虎山干出一番事业。”高育良说话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不过基层工作千头万绪，有什么困难随时向市委反映。”
会议结束后，高育良特意留下苏杭：“中午简单吃个便饭，下午我让小赵送你去虎山。”
他看了眼手表，“现在还有二十分钟，要不要先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好！有劳了。”
“哈哈，客气。”
县长在市委通常没有个人办公室。
要知道县长是县级政府的行政首长，主要负责本县的行政管理工作，其办公室一般设在县政府办公楼内。
而市委是县级党的领导机构，负责党的领导工作，县委书记在市委会有办公室。
不过，县长作为县级政府的主要负责人，可能会在市委办公楼内参加会议或使用临时办公设施。
所以说很明显这又是高育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市委大楼三楼的这间办公室约二十平米，窗明几净。
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柜里整齐码放的《吕州年鉴》和《虎山县志》，显然是新准备的。
“这些是我的秘书小赵连夜整理的。”高育良随手取出一本，“你父亲当年在虎山工作过两年，这些资料里都有记载。”
苏杭心头微动。
这个细节既展现了高育良的周到，也暗示着他对赵家历史的了解。
这是隐晦的提醒，也是善意的警告。
午饭安排在市委小食堂的包厢。
当服务员端上一盘虎山特色的竹荪炖鸡时，高育良突然问道：“苏县长，听说你在省发改委拦下了汉钢的改制方案？”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秘书小赵夹菜的手停在半空，其他陪同人员都低头装作没听见。
“是的。”苏杭放下筷子，“方案存在程序瑕疵。”
高育良轻轻点头：“坚持原则是好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虎山铜矿的改制方案下周上市长办公会，你怎么看？”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谁都明白，这既是考校，也是试探。
“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苏杭不卑不亢，“等我到任了解情况后，再向高书记你汇报。”
高育良闻言大笑，转头对秘书小赵说：“小赵啊！看到了吗？这才是严谨的工作作风！”
下午两点，前往虎山的车队准时出发。
按照规矩，新任县长到任，应该由县委办主任来接。
但市委书记秘书小赵坚持亲自陪同：“高书记特意交代，要确保交接工作万无一失。”
“有劳了。”苏杭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这个小赵，很明显高育良这是准备栽培他。
其实在体制内，小赵这样的无异于幸运儿，毕竟领导一般不太愿意对这事下太大力气。
车队刚驶出市区，秘书小赵就递来一份加密文件：“苏县长，这是铜矿改制的内参，高书记让你提前熟悉。”
苏杭翻开文件，首页右上角鲜红的“机密”二字格外刺眼。
当看到“职工持股比例拟定为5%”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个数字，还不到行业标准的三分之一。
很明显这份铜矿改制又是个特殊的产物，如今手握大权的苏杭有些烦躁起来。
这是一个自己不曾接触过的世界，自己并不懂得所谓的规则，所以慢慢的感觉烦躁了起来。
……
车队驶入虎山县界时，一辆警车早已在界碑处等候。
见车队到来，警车立即亮起警灯在前方开道，这是县级主要领导到任的标准待遇。
“苏县长，前面就是虎山县城了。”县委办主任王德海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建筑群，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按照惯例，我们先去县委大院举行见面会，然后再送您去宿舍。”
“好。”苏杭微微点头。
他注意到道路两侧每隔百米就站着一名交警，这显然是为了他的到任专门安排的交通管制。
这种排场看似隆重，实则有些逾矩。
按规定，只有省部级领导视察时才需要全程交通管制。
县委大院门口，四套班子成员已经列队等候。
见车队驶来，县委书记郑朝阳立即上前两步，亲自为苏杭拉开车门。
“欢迎苏县长到虎山工作！”郑朝阳热情地握住苏杭的手，“同志们早就盼着省里派精兵强将来支援我们了。”
“郑书记你好！”
见面会在县委会议室举行。
按照组织程序，先由郑朝阳介绍虎山县情，接着县委组织部长宣布分工安排。
苏杭作为县委副书记、代县长，主持县政府全面工作，分管财政、审计、编制等工作。
最后是苏杭的表态发言，他严格按照组织部门提供的模板，简短有力地表示要“扎根基层、服务群众”。
会议结束后，郑朝阳亲自陪同苏杭前往宿舍。
这是位于县委家属院3号楼的一套三居室，距离县委大院步行只需五分钟。
“考虑到您长期在省城生活，我们特意重新装修过。”郑朝阳推开房门，一股新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家具家电都是新配的，网线也接好了高速光纤。”
苏杭环视四周。
客厅墙上挂着虎山县地图，茶几上摆着新鲜水果，厨房冰箱里塞满了食材——这些细节都表明当地做了充分准备。
但他注意到主卧床头柜上放着一套高档洗漱用品，包装上印着某温泉度假村的logo，这显然超出了领导干部住房标准。
“郑书记，这些洗漱用品……”
“哦，这是温泉山庄的一点心意。”郑朝阳笑着说，“他们听说新县长要来，非要表示表示。”
苏杭没有接话，只是将洗漱用品轻轻推到一边。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郑朝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赵公子”并不好伺候，可能接下来会出现不少的争执。
晚饭安排在县委招待所小餐厅。
按照“四菜一汤”的标准，桌上摆着清蒸鲈鱼、白灼虾、炒时蔬和一道虎山特色的石斛炖鸡汤。
郑朝阳特意解释：“苏县长，这些都是本地特产，没有超标。”
“我感觉挺好！看来郑书记和各位同事有心了。”
“哈哈，苏县长满意就行。”
席间，常务副县长李建国频频敬酒：“苏县长年轻有为，一定要带我们虎山打个翻身仗！”
“以后的工作还要大家的多多协助。”
“哈哈，一定。”
“郑书记，李县长，各位同事，那我就以茶代酒，感谢各位。”
“苏县长客气了。”
苏杭以茶代酒，婉拒了所有劝酒，这是他在赴任前就决定的原则。
晚饭后，秘书小赵将苏杭拉到一旁：“苏县长，高书记让我提醒您，虎山情况特殊，铜矿改制的事务必要慎重。”
他压低声音，“明天上午的干部大会，可能会有代表提尖锐问题，您要做好准备。”
“好！我知道了，替我向高书记致谢。”
“好。”
回到宿舍已是晚上九点。
苏杭打开组织部门配发的笔记本电脑，登录政务系统查看未读文件。
第一条就是《关于虎山铜矿改制社会稳定风险评估的报告》，标注着“紧急”二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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