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太医,果然是行家,出的题目看似简单,却直指根本。
陈进微微颔首。
“晚辈愿试。”
他并未立刻去拿起罐子查看,而是吩咐旁边的药童。
“取两只干净的白瓷碗,再端两碗清水来。”
药童很快将东西备好。
陈进走到案前,从每个罐中各取了少许白附子,投入清水碗中。
片刻之后,两碗水中的景象却出现了明显的不同。
左边那碗,药材沉底后,水面上渐渐泛起一层细密的油花。
而右边那碗,水中却析出了一些淡紫色的絮状物,漂浮起来。
看到这一幕,李太医脸上先是闪过讶异,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异的光彩。
“妙!妙啊!”
“用水验法!竟能想到用水验法来观炮制火候与年份!”
他快步上前,指着两只碗向众人解释。
“诸位请看!”
“左边这碗泛起油花,正是因为这罐白附子,乃是用了足量的菜籽油,文火精心炒制而成,油性浸润,历经三年陈化,药性沉稳平和,故而遇水则油分析出。”
“而右边这碗。”
“此罐药材,看似色泽更深,仿若年份更久,实则是炮制时走了捷径,曾被硫磺短暂熏蒸过。”
“硫磺之气残留,遇水便析出紫色悬浮,看似有五年陈化之相,实则火候不足,药性燥烈,乃是次品!”
“陈太医,你赢了!”
“老夫,心服口服!”
他看向陈进,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他原本只是想考校一下基本功,却没想到对方竟能用如此巧妙的方法,一眼看穿了炮制手法的差异和药材的真正年份。
这年轻人,见识不凡,心思更是玲珑剔透。
陈进对着李太医拱手回礼,神色平静。
“李太医谬赞,晚辈不过是恰好知晓此法罢了,不敢当。”
站在人群里的秦淮,此刻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
他挺直了小胸膛,嘴角咧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看见没,这就是他大哥!
就是这么厉害!
他简直比自己赢了还高兴。
张院使坐在上首,抚着胡须,眼中也满是赞赏。
这陈进,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份见识和沉稳,在太医院这群老油条里,也是独一份的。
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
“此局,陈进胜!”
接下来的几轮比试,陈进皆是应对从容。
无论是考校脉案分析,还是方剂辨识,他都对答如流,甚至时有精妙之论,引得众人暗暗点头。
那些原本还心存疑虑或是不服的太医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陈太医,确实有几把刷子。
他一路过关斩将,进入了最后一轮。
最后的对手,正是朱太医。
朱太医看向陈进,语气带着挑衅。
“陈太医医术高明,朱某佩服。”
“不过,这最后一轮,你我不如换个玩法,也让大家开开眼界。”
“就由陈太医,来当朱某的病人,如何?”
“朱某不才,愿献丑蒙眼针灸之术,为陈太医调理一番。”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蒙眼针灸?
这可是极考较太医对人体穴位掌握的精熟程度和手法的稳定性的。
稍有不慎,便可能伤及病人。
朱太医竟敢提出这样的比试方法?还让对手当病人?
这摆明了是想炫技,更是带着羞辱的意味。
秦淮一听,顿时急了。
万一这姓朱的心存歹念,故意下黑手怎么办?
他刚想站出来说话,却接收到了陈进投来的一个安抚的眼神。
陈进眯了眯眼。
这朱太医,想玩花的?
也好。
他倒要看看,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朱太医敢耍什么手段。
况且,这姓朱的,如此急于表现,不就是想赢了自己,夺下这秋狝随行的名额吗?
若是不敢应战,反倒落了下风。
“好啊。”
“能得朱太医施展蒙眼针灸绝技,陈某荣幸之至。”
朱太医料定陈进不敢拒绝。
他立刻取来一条黑色绸带,蒙住眼睛。
他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
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对穴位的熟悉,他手指微动,银针便准确地刺入了陈进手臂上的几处穴位。
站在一旁的几位老太医见状,立刻抚须点头,纷纷出言恭维。
“朱太医这一手蒙眼针灸,真是炉火纯青啊!”
“如此技艺,我等佩服!”
“看来,这秋狝随行之人,非朱太医莫属了!”
朱太医听着众人的吹捧,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收回银针,摘下眼罩,脸上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陈太医,朱某献丑了。”
“不知陈太医,又准备如何展示技艺呢?”
陈进站起身,掸了掸衣袖,神色淡然。
他看向朱太医,微微一笑。
“既然朱太医方才为陈某施针,那这一轮,便请朱太医,也来当一回病人吧。”
朱太医闻言一愣,随即冷笑。
让自己当病人?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陈进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
“陈某不擅长针灸炫技,便用青松闲人所授的悬丝诊脉之法,为朱太医诊上一诊,如何?”
悬丝诊脉?!
这四个字一出,整个正堂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悬丝诊脉,那不是只存在于古籍记载的诊脉绝技吗?
以丝线一端系于病人腕部,医者捏持丝线另一端,凭脉象的波动传导,便能断定病情。
这等神乎其技的手段,真的存在?
朱太医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
悬丝诊脉?
这小子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本事?
不可能,这定是他在虚张声势!
陈进吩咐小吏取来一卷细韧的丝线和一张屏风。
屏风立在两人中间,隔开了视线。
朱太医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将手腕伸出屏风。
小吏将丝线一端轻轻系在他的手腕寸口处。
陈进则捏着丝线的另一端,站在屏风之后。
他闭上双眼,凝神静气。
通过丝线的传导,他细细感受着那脉搏的强弱、快慢、节律。
片刻之后,陈进睁开眼,松开了丝线。
他绕过屏风,看向朱太医。
“朱太医脉象大致平和,并无大碍。”
“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
“脉象略显弦细,跳动稍欠力量。”
“朱太医平日里,是否偶感腰膝酸软,精力不济?”
“依晚辈看,朱太医这脉象,似乎,是有些肾气亏虚之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