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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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李太医,果然是行家,出的题目看似简单,却直指根本。

陈进微微颔首。

“晚辈愿试。”

他并未立刻去拿起罐子查看,而是吩咐旁边的药童。

“取两只干净的白瓷碗,再端两碗清水来。”

药童很快将东西备好。

陈进走到案前,从每个罐中各取了少许白附子,投入清水碗中。

片刻之后,两碗水中的景象却出现了明显的不同。

左边那碗,药材沉底后,水面上渐渐泛起一层细密的油花。

而右边那碗,水中却析出了一些淡紫色的絮状物,漂浮起来。

看到这一幕,李太医脸上先是闪过讶异,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异的光彩。

“妙!妙啊!”

“用水验法!竟能想到用水验法来观炮制火候与年份!”

他快步上前,指着两只碗向众人解释。

“诸位请看!”

“左边这碗泛起油花,正是因为这罐白附子,乃是用了足量的菜籽油,文火精心炒制而成,油性浸润,历经三年陈化,药性沉稳平和,故而遇水则油分析出。”

“而右边这碗。”

“此罐药材,看似色泽更深,仿若年份更久,实则是炮制时走了捷径,曾被硫磺短暂熏蒸过。”

“硫磺之气残留,遇水便析出紫色悬浮,看似有五年陈化之相,实则火候不足,药性燥烈,乃是次品!”

“陈太医,你赢了!”

“老夫,心服口服!”

他看向陈进,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他原本只是想考校一下基本功,却没想到对方竟能用如此巧妙的方法,一眼看穿了炮制手法的差异和药材的真正年份。

这年轻人,见识不凡,心思更是玲珑剔透。

陈进对着李太医拱手回礼,神色平静。

“李太医谬赞,晚辈不过是恰好知晓此法罢了,不敢当。”

站在人群里的秦淮,此刻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

他挺直了小胸膛,嘴角咧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看见没,这就是他大哥!

就是这么厉害!

他简直比自己赢了还高兴。

张院使坐在上首,抚着胡须,眼中也满是赞赏。

这陈进,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份见识和沉稳,在太医院这群老油条里,也是独一份的。

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

“此局,陈进胜!”

接下来的几轮比试,陈进皆是应对从容。

无论是考校脉案分析,还是方剂辨识,他都对答如流,甚至时有精妙之论,引得众人暗暗点头。

那些原本还心存疑虑或是不服的太医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陈太医,确实有几把刷子。

他一路过关斩将,进入了最后一轮。

最后的对手,正是朱太医。

朱太医看向陈进,语气带着挑衅。

“陈太医医术高明,朱某佩服。”

“不过,这最后一轮,你我不如换个玩法,也让大家开开眼界。”

“就由陈太医,来当朱某的病人,如何?”

“朱某不才,愿献丑蒙眼针灸之术,为陈太医调理一番。”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蒙眼针灸?

这可是极考较太医对人体穴位掌握的精熟程度和手法的稳定性的。

稍有不慎,便可能伤及病人。

朱太医竟敢提出这样的比试方法?还让对手当病人?

这摆明了是想炫技,更是带着羞辱的意味。

秦淮一听,顿时急了。

万一这姓朱的心存歹念,故意下黑手怎么办?

他刚想站出来说话,却接收到了陈进投来的一个安抚的眼神。

陈进眯了眯眼。

这朱太医,想玩花的?

也好。

他倒要看看,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朱太医敢耍什么手段。

况且,这姓朱的,如此急于表现,不就是想赢了自己,夺下这秋狝随行的名额吗?

若是不敢应战,反倒落了下风。

“好啊。”

“能得朱太医施展蒙眼针灸绝技,陈某荣幸之至。”

朱太医料定陈进不敢拒绝。

他立刻取来一条黑色绸带,蒙住眼睛。

他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

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对穴位的熟悉,他手指微动,银针便准确地刺入了陈进手臂上的几处穴位。

站在一旁的几位老太医见状,立刻抚须点头,纷纷出言恭维。

“朱太医这一手蒙眼针灸,真是炉火纯青啊!”

“如此技艺,我等佩服!”

“看来,这秋狝随行之人,非朱太医莫属了!”

朱太医听着众人的吹捧,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收回银针,摘下眼罩,脸上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陈太医,朱某献丑了。”

“不知陈太医,又准备如何展示技艺呢?”

陈进站起身,掸了掸衣袖,神色淡然。

他看向朱太医,微微一笑。

“既然朱太医方才为陈某施针,那这一轮,便请朱太医,也来当一回病人吧。”

朱太医闻言一愣,随即冷笑。

让自己当病人?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陈进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

“陈某不擅长针灸炫技,便用青松闲人所授的悬丝诊脉之法,为朱太医诊上一诊,如何?”

悬丝诊脉?!

这四个字一出,整个正堂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悬丝诊脉,那不是只存在于古籍记载的诊脉绝技吗?

以丝线一端系于病人腕部,医者捏持丝线另一端,凭脉象的波动传导,便能断定病情。

这等神乎其技的手段,真的存在?

朱太医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

悬丝诊脉?

这小子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本事?

不可能,这定是他在虚张声势!

陈进吩咐小吏取来一卷细韧的丝线和一张屏风。

屏风立在两人中间,隔开了视线。

朱太医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将手腕伸出屏风。

小吏将丝线一端轻轻系在他的手腕寸口处。

陈进则捏着丝线的另一端,站在屏风之后。

他闭上双眼,凝神静气。

通过丝线的传导,他细细感受着那脉搏的强弱、快慢、节律。

片刻之后,陈进睁开眼,松开了丝线。

他绕过屏风,看向朱太医。

“朱太医脉象大致平和,并无大碍。”

“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

“脉象略显弦细,跳动稍欠力量。”

“朱太医平日里,是否偶感腰膝酸软,精力不济?”

“依晚辈看,朱太医这脉象,似乎,是有些肾气亏虚之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