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藏经阁的木梯吱呀作响，苏妄猫着腰钻进最里层的杂物间。
他套着洗得发白的杂役服，袖口还沾着昨日劈柴留下的木屑——这是他在青云宗当外门杂役的第三年零七个月，每日的活计从挑水扫院到整理这些虫蛀鼠咬的旧典籍，倒让他摸出个道理：最破最偏的地方，往往藏着最有意思的东西。
"嘶——"指尖突然被什么硌了下，苏妄蹲在积灰的木箱前，从两本散架的《丹方残卷》底下抽出块硬邦邦的东西。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斜光一照，是张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羊皮卷，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隐约能看见两个褪色的篆字"幻灵"，下面爬满蚯蚓似的阵纹，比他三年前修复的那座破损传送阵复杂十倍不止。
他喉头动了动。
三年前他还是个在苍梧镇讨饭的小叫花子，因帮着老执事修好被雷劈坏的聚灵阵，才得了杂役弟子的身份。
自那以后，他总爱往藏经阁钻，倒不是多爱修炼，而是这些破阵图里藏着门道——就像他从前在市井摆摊，得摸透顾客兜里的铜板才好定价钱。
"小苏！"外头传来值阁弟子的吆喝，"日头要落了，收拾完赶紧把这堆破烂拉去烧！"
苏妄手一抖，羊皮卷差点掉地上。
他迅速把阵图塞进怀里，又胡乱抓了把碎书页盖在木箱上，应声道："这就来！"转身时后腰被木箱角撞得生疼，他龇牙咧嘴揉着腰，心里却像揣了只蹦跶的麻雀——这阵图，不简单。
月上柳梢头时，杂役房里飘着艾草味。
苏妄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油灯芯挑得贼亮，碗里泡着他今早采的青棘草汁——这东西能软化陈年血渍，他从前帮人洗旧衣服时试过。
羊皮卷平铺在破木桌上，草汁刷过的地方渐渐泛开。
苏妄屏住呼吸，看着那些被虫蛀的窟窿里，竟透出淡青色的微光。
原本断裂的阵纹像活了似的，顺着草汁的痕迹连成一片，最中央的"幻灵"二字突然发出蜂鸣，震得他指节发麻。
"这是......"他盯着阵图，脑海里突然闪过前世在游戏厅看过的《绝地求生》画面——草地、房屋、轰炸区，那些玩家在虚拟场景里拼杀的模样，竟和阵纹流转的轨迹隐隐重合。
他从前总被人骂"不务正业"，此刻倒谢天谢地，自己当年蹲在游戏厅后窗偷学的那些画面，今儿派上用场了。
"模拟幻境？"他摸着下巴，眼睛越瞪越大，"要是能把这阵布起来，岂不是能让人在里面体验真实的战斗？"
后半夜的风卷着露水，苏妄裹紧外衣溜出杂役房。
废弃演武场在宗门最北边，三年前被雷劈坏了护山大阵，早没人来了。
他借着月光铺开羊皮卷，指尖按在阵眼位置，运转练气五境的灵气——这是他能调动的全部修为了。
"起！"
阵图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苏妄被震得倒退两步，撞在断墙上。
演武场中央的空地开始扭曲，像块被揉皱的绸缎，可眨眼又恢复原样。
他正纳闷，忽然闻到浓重的灵气紊乱味——那是阵法崩溃前的征兆！
"我靠！"他扑过去想收阵，可晚了。
半空中"轰"的一声炸响，青色灵气团像炸开的蜂窝，"噼里啪啦"砸在周围的断旗上。
"什么人！"
远处传来巡夜弟子的大喝。
苏妄头皮发麻，转身就跑，却被满地碎石绊了个狗啃泥。
正想爬起来，腰上突然一紧，被人拽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你疯了？"魏三狗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这是他在苍梧镇时的老相识，如今也在青冥宗当杂役，平时胆小得连杀鸡都不敢看，此刻却涨红了脸，"那是外门巡逻队！
被逮着要关戒律堂的！"
苏妄抬头，看见魏三狗的布鞋都跑掉了一只，光脚沾着泥，正抖得像筛糠。
他憋着笑拍了拍对方后背："三狗哥仗义！
等我成事了，请你喝灵酒——"
"嘘！"魏三狗捂住他的嘴。
巡逻队的灯笼光越来越近，两人缩成一团，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直到脚步声远去，魏三狗才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我的亲爷爷，你到底鼓捣什么呢？"
苏妄摸着怀里还在发烫的阵图，眼睛亮得像星子："好事。
等我修好了这玩意儿，保准让全宗的人抢着来——"
"抢着挨罚吧！"魏三狗揪住他耳朵往杂役房拖，"赶紧回去，明儿还要去领符纸呢！
周执事那老古董，少半张黄纸都要念叨三天！"
苏妄揉着耳朵笑，却在心里记下了。
等天一亮，他就得找周墨申请修复演武场的符纸和灵石——当然，得编个好由头。
毕竟谁会信，他要在那破地方开个能让人"捡装备""扔手雷"的......九霄网吧？
窗外的月光漏进窗缝，照在桌上的阵图上。"幻灵"二字仍在微微发亮，像在应和他心跳的节奏。
晨雾未散时，苏妄已经蹲在杂役房门口搓手。
他怀里揣着用旧布包好的符纸——昨晚魏三狗翻出压箱底的半块桂花糖，换走了他半套洗符水的方子，这会儿糖渣还粘在布角上。
"周执事来了！"隔壁房的杂役捅了捅他。
苏妄立刻跳起来，把布包往胳肢窝下一夹，堆着笑迎上去。
周墨穿着浆得发硬的玄色执事服，手里捏着本缺了角的《物资申领簿》，活像根晒干的老竹棍。
他扫了眼苏妄，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缝："又要讨东西？
上回领的清尘符还没用完吧？"
苏妄早把说辞在肚子里滚了八遍，立刻赔笑："执事明鉴！
这不是外门试炼快到了么？
弟子想着，演武场那些断墙破旗实在扎眼，要是能修个简易演武阵，让师弟们提前练练手......"他压低声音，"您也知道，上回李长老说外门弟子实战太菜，被别的峰笑话......"
周墨的手指在申领簿上敲了敲。
这古板最在意宗门脸面，苏妄赌的就是这个。
果然，对方的眉头松动了些："演武场早废了十年，你能修出什么花样？"
"就修个聚灵障！"苏妄赶紧掏出发黄的草图——昨晚照着阵图边角画的，"防防灰尘，挡挡飞石，保准不费灵石。"他指腹悄悄蹭过草图上被自己偷偷加粗的幻灵阵眼位置，心跳快得像擂鼓。
周墨翻了翻草图，又核对了三遍库存，才极不情愿地签了字："符纸十张，中品灵石三块。"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推，"要是敢私用，戒律堂的板子可不长眼。"
苏妄把东西收进储物袋时，手背沁出薄汗。
十张符纸，三块灵石——比他预期的少了一半，但够他先布个基础框架。
他冲周墨拱了拱手，转身时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惹得旁边杂役偷偷笑。
废弃演武场的断旗在风里哗啦作响。
苏妄蹲在满地碎石中，把符纸一张张撕成细条。
他记得幻灵阵图的核心在"拟真"，得让灵气流动像活物似的——就像游戏里的天命圈，得有规律又有变数。
他咬着嘴唇，在东南方的阵眼位置多贴了张符纸，那是他根据《绝地求生》里的轰炸区改的，"偶尔炸两下，才够刺激"。
日头爬到头顶时，最后一道阵纹终于完成。
苏妄退后两步，看着地面浮起的淡蓝色光网——这是阵基成型的征兆。
他摸出怀里的羊皮卷，突然想起昨夜阵图震动时的蜂鸣，鬼使神差咬破指尖，滴了一滴精血在阵眼上。
"轰！"
灵气像被捅了窝的马蜂，"嗡"地炸开来。
演武场中央的空地突然扭曲，先是冒出片青草地，接着是歪歪扭扭的木房，连房顶上的茅草都在随风晃动。
更惊人的是，天空中浮现出个半透明的光圈，正缓缓缩小——和游戏里的天命圈一模一样！
苏妄瞪圆了眼睛。
他伸手摸向最近的木墙，指尖触到的不是空气，而是带着温度的木头纹理。
风里飘来青草香，他甚至听见远处传来"叮"的一声，像极了游戏里捡到三级头的提示音。
"这......这真成了？"他喉咙发紧，差点笑出声。
可下一秒，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咚！"
远处的青竹峰方向传来闷响。
苏妄转头望去，只见原本缭绕的灵气云团像被扯碎的棉絮，七零八落往下掉。
他这才反应过来——幻灵阵牵动的灵气量远超预期，把附近山峰的聚灵阵都搅乱了！
"何人在演武场擅自布阵？！"
炸雷般的声音劈开空气。
苏妄浑身一僵，抬头就见半空中一道青芒疾驰而来，带起的风卷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那是执法堂长老陈云山的遁光，他腰间的青铜令牌闪着冷光，显然动了真怒。
苏妄的手心全是汗。
他望着逐渐清晰的白发老者，突然想起周墨的警告，又看了眼仍在运转的幻境——木房后不知何时刷出个"急救包"形状的光团，正随着天命圈的缩小缓缓移动。
他咬了咬牙，迅速掐了个隐息诀，可那幻境的光实在太刺眼，像黑夜里点了盏灯笼。
遁光在演武场上空停住。
陈云山的目光扫过扭曲的空间，落在苏妄身上时，瞳孔猛地一缩："练气五境的杂役弟子？
谁准你动阵道的？"
苏妄脑子转得飞快。
他想起三年前修聚灵阵时，老执事夸他"阵纹有巧思"，又想起幻境里正在缩小的光圈——这要是被封了，他的"九霄网吧"可就凉了。
"回长老！"他跪下行礼，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弟子见演武场荒废，想着......想着给外门试炼当靶子用！"他指了指幻境里的木房，"这阵能拟真实战环境，您看那光圈......是弟子新创的'困敌阵'！"
陈云山的眉毛拧成疙瘩。
他屈指一弹，一道灵气打入幻境。
光圈突然加速缩小，木房"轰"地炸成碎片，倒真像那么回事。
老者的脸色稍缓，却仍冷声道："明日辰时，带着阵图去执法堂。"
遁光破空而去时，苏妄瘫坐在地，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仍在缓缓修复的幻境——木房重新长出茅草，光圈又开始慢悠悠缩小，连刚才炸碎的地方都冒出了新的"空投"光团。
"看来......得给这玩意儿加个'防长老破坏'的功能。"他抹了把脸，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月光从残旗的破洞里漏下来，照在幻境边缘的"九霄网吧"四个他偷偷刻的小字上，泛着暖融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