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妄已经蹲在演武场中央的阵眼处。
他指尖沾着朱砂，在青石板上最后一笔勾完"灵气读取符盘"的引灵纹，额角渗出细汗——昨夜陈长老那道灵气把幻境炸得七零八落，倒让他发现阵图的漏洞：必须精准记录每个进入者消耗的灵气量，否则"灵气充值"的噱头就是空的。
"呼。"他吹了吹未干的符纹，掏出块巴掌大的青铜盘压在阵眼上。
符盘边缘刻着细密的刻度，最中央嵌着颗鸽蛋大的月光石，此刻正随着阵法运转微微发烫。
这是他翻遍外门库房，用三个月的杂役积分换的材料——毕竟要让那些抠门的外门弟子心甘情愿掏灵气，总得有个看得见的"账单"。
"三狗！"他直起腰，朝演武场入口喊了一嗓子。
晨风中，一个瘦高身影正扒着半人高的断墙探头探脑，灰布衫的手肘处还打着补丁。
"妄哥..."魏三狗缩着脖子溜进来，眼神直往他身后的幻境飘。
那幻境此刻正泛着淡蓝色的微光，隐约能看见几间木房的轮廓，房顶上还飘着面歪歪扭扭的"安全区"旗子——这是苏妄连夜加的标识，免得新手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怕啥？"苏妄扯过提前备好的横幅，往演武场两根锈迹斑斑的旗杆上一系。
红布被风掀起，"九霄网吧，灵气充值，畅玩吃鸡"十四个墨字猎猎作响，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过。"昨儿陈长老都没封我场子，你当这是吃人的老虎？"
魏三狗搓着手指，目光落在苏妄脚边的摊位上。
竹筐里堆着低阶灵石，还有几瓶用草绳捆着的"培元丹"——这是他求了杂役堂老周半宿，才用三个月的挑水任务换的"首充礼"。"那...那啥'跳伞券'真能换？"他喉结动了动，"我可就练气三境的灵气，要是全搭进去..."
"亏不了。"苏妄抄起块灵石，往符盘上一按。
月光石顿时亮起幽蓝光芒，符盘边缘的刻度"唰"地转过三格。"这符盘能把灵气折成'网费'，你打一只野怪能赚十点，死一次才扣五点。"他压低声音，眼睛发亮，"我试过，你这小身板，砍三筐柴火的灵气，够在里头杀五只狼怪。"
魏三狗的眼睛慢慢瞪大。
他在杂役堂天天砍柴，砍一担柴才得两枚铜钱，手都磨出了老茧。"那...那我试试？"他咬了咬牙，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瘦巴巴的胳膊，"咋个玩法来着？"
苏妄拽着他走到幻境边缘。
幻境突然泛起涟漪，像块被投了石子的水面。"进去后别慌，"他指着空中缓缓下降的光团，"那是'跳伞点'，你跑过去站定，等光圈缩到你脚下就算'落地'。
然后捡木房里的'武器'——就是那些发光的短刀、石块，看见带獠牙的狼怪就砍。"他顿了顿，拍魏三狗后背一把，"记住，别往光圈外跑，会被'毒圈'咬的！"
魏三狗踉跄着栽进幻境。
淡蓝光幕在他头顶合拢的瞬间，苏妄盯着符盘——月光石的光芒开始跳动，刻度一格格往上跳。
幻境里，魏三狗正跌跌撞撞往跳伞点跑，裤脚被荆棘勾得乱七八糟，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
"砍！
砍它！"苏妄攥着拳头喊。
幻境里，一只青灰色的狼怪从木房后窜出，獠牙上还滴着黏液。
魏三狗尖叫一声，抄起脚边发光的短刀就捅。
狼怪发出呜咽，倒在地上化作点点星光，同时他脚下冒出个"急救包"形状的光团——这是苏妄加的"击杀奖励"。
"成了！"魏三狗举着短刀蹦起来，刀身的光纹随着他的动作流转，"妄哥你看！
我砍死它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平时高了八度，"比砍柴...比砍柴带劲多了！"
符盘上的刻度突然猛跳十格。
苏妄望着月光石里流转的灵气，嘴角咧到耳根——这比他算的还多三成。
看来这小子刚才吓得把压箱底的灵气都逼出来了。
"再来一只！"魏三狗已经扑向第二只狼怪，短刀挥得虎虎生风。
他原本佝偻的背挺得笔直，灰布衫被汗浸透，却笑得露出两颗虎牙。
演武场的风突然转了方向。
远处传来脚步声，夹杂着模糊的对话："哎？
那红布写的啥？""九霄网吧？
灵气能换着玩？"
苏妄转头望去，只见外门杂役房的方向，几个扛着药篓、挑着水担的身影正放慢脚步，目光往演武场飘。
其中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踮着脚，手指戳了戳同伴的后背："听说昨儿夜里这儿有光，是新的试炼阵？"
魏三狗的欢呼声穿透幻境："妄哥！
我又杀了一只！
这比咱们偷溜下山看耍猴还痛快！"
苏妄没答话。
他望着符盘上不断跳动的刻度，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突然觉得后颈发热——不是紧张，是兴奋。
青云宗的晨钟就在这时敲响。
钟声里，演武场的破旗被风卷起，露出"九霄网吧"四个小字。
它们在晨光里泛着暖融融的光，像颗刚埋下的种子，正悄悄拱破泥土。
演武场的晨钟余音未散，魏三狗的欢呼声已经像长了翅膀，扑棱棱窜出苍梧山脉的雾霭。
"那狼怪的牙口比后山老猎户的刀还利！"他从幻境里跌出来时，裤脚还沾着虚拟的狼毛，却举着发光的"击杀榜"满场跑，"妄哥说四排组队能多爆一枚培元丹！
三儿你练气四境，阿秀你会御木术，咱四个凑一队呗？"
原本扒着断墙张望的杂役们终于按捺不住。
挑水的张大胆把水桶往地上一墩，水溅湿了鞋也不在意："真能拿灵气换丹药？
我上个月给灵田施肥累得手抽筋，才换了半瓶培元丹！"他搓着沾泥的手往幻境边凑，灰布衫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缺角玉佩——那是他娘留的，平时宝贝得很，此刻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苏妄站在符盘旁，指尖轻轻敲了敲月光石。
方才魏三狗单排时，刻度跳了十七格；这会儿张大胆凑过来，他瞥见对方练气四境的灵气波动，悄悄捻动符盘边缘的调节钮——根据古籍里"幻灵阵随念生境"的记载，他昨夜在阵图里埋了三套难度：练气三境以下遇普通狼怪，三到六境是带毒牙的青狼，六境以上直接刷出会吐风刃的银背狼。
"这位师兄！"梳双髻的小丫头阿秀攥着药篓挤到最前面，发绳上的野菊被挤得东倒西歪，"我、我练气二境，能玩吗？"她眼底泛着水光，显然是怕被嫌弃——杂役里最受欺负的就是低阶小修，平时连试练阵都轮不上进。
苏妄弯腰把她的药篓接过来，指腹在她腕间轻轻一搭。
阿秀的灵气细若游丝，像根随时会断的棉线。
他心念一动，符盘突然"叮"地轻响，幻境里原本青灰色的狼怪瞬间褪成浅黄，獠牙也缩成小猫似的尖刺。"能玩，"他冲阿秀挤挤眼，"这是'新手保护圈'，你砍十只怪才扣一点灵气，砍到第五只还送'止血草'——比你去后山采药快多啦。"
阿秀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刚踩进幻境，张大胆已经拽着同伴吼起来："四排组队！
我、三狗、铁柱，还差一个！"被唤作铁柱的壮实汉子搓着磨破的掌心，犹豫道："我练气五境，要是碰到银背狼......""怕啥！"魏三狗拍他后背，"妄哥说组队有'战术加成'，你扛伤害，我捡雷，张大胆扔药包，准能赢！"
演武场的喧闹声终于惊动了外门执事堂。
周墨的玄色道袍是外门最整洁的，连衣摆都没沾半粒尘灰。
他负手站在演武场入口，眉峰皱成川字——方才杂役头来报，说三十多个外门弟子集体旷工，全挤在废弃演武场里"玩阵"。
作为掌管物资调配的执事，他最见不得这种"不务正业"："苏妄！"他提高声音，玄色腰带的玉牌撞出清脆响声，"你可知私自改造宗门阵图，按门规要罚去洗灵池扫三年地？"
苏妄正给阿秀演示"跳伞点"的位置，闻言转身，手里还攥着块给新手准备的"基础武器符"。
他挠了挠后脑勺，笑得像偷到鱼干的猫："周执事您瞧，这哪是玩？"他指了指幻境里正抱团跑毒的四人组——张大胆举着"盾牌符"挡在最前，铁柱拎着"重刀符"砍狼，魏三狗弯腰捡"雷符"，阿秀蹲在树后给众人丢"回血草"，"这是实战演练！
您看他们配合多默契？
比咱们外门每月的试练赛有章法多了。"
周墨的眉峰没松。
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符盘上跳动的刻度——那些灵气可不是虚的，每一道都实实在在钻进了阵图。"演练？"他冷笑，"我倒要看看，这'演练'能有多厉害。"
苏妄眼睛一亮。
他早注意到周墨腰间的筑基初期灵气波动，立刻拽着人往幻境边带："那您来当我队友！
双排！
您要是觉得没用，我现在就拆了这破阵！"
周墨被推得踉跄，玄色道袍下摆沾了点青石板的灰。
他正要发作，幻境突然泛起蓝光，将两人笼罩进去。
"注意看天上！"苏妄的声音在幻境里响起，"那团金光是'跳伞点'，咱们得赶在毒圈缩过来前落地！"周墨抬头，只见漫天金雨飘落，其中一团正坠向远处的木楼。
他下意识捏了个御空诀，却被苏妄一把拽住："别用术法！
用腿跑！
这是'身法训练'！"
周墨的脸瞬间涨红——他筑基修士居然要和杂役弟子比跑步？
可毒圈的淡紫雾气已经开始蔓延，沾到脚腕就像被蜂子蛰了一下。
他咬咬牙，提气狂奔，道袍被风灌得鼓鼓的。
等两人冲进木楼时，他额角已经渗出细汗——这比他晨跑十里山径还累。
"捡装备！"苏妄猫腰钻进木柜，摸出把"长剑符"丢给他，"这把加三成攻击力！"周墨接过符纸，只觉掌心一热，眼前立刻浮现出半透明的属性面板："玄铁剑（中品）：攻击 30，耐久度80/100"。
他愣住——这符纸竟能拟真到连武器品阶都标得清楚？
木楼外突然传来狼嚎。
三只银背狼撞开木门，风刃擦着周墨的耳尖飞过。
他下意识要结印，却见苏妄抄起块"雷符"砸过去："扔雷！
炸它们下盘！"周墨鬼使神差地跟着扔出雷符，炸得狼怪一个踉跄。
他趁机挥剑，剑刃上的金光竟真的劈裂了狼怪的风刃——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灵气对撞！
"杀了！"苏妄欢呼着冲过去捡"装备包"，"周执事您看，这狼怪的风刃跟试练阵里的风妖术法多像？
咱们刚才用的'雷符破风刃'，不就是对付风妖的法子？"
周墨握着还在发烫的剑符，突然想起上个月试练赛。
他带的外门小队遇到风妖，就是因为配合混乱，被风刃割伤了三个弟子。
此刻幻境里，他的心跳还在狂跳，可思路从未这么清晰——原来"跑毒"是练身法，"捡装备"是练应变，"组队"是练配合。
"再来一局。"他声音发哑，玄色道袍皱得像团抹布，却浑然不觉，"这次我来扔雷。"
当周墨第三次从幻境里出来时，符盘的刻度已经跳到了凌晨。
他摸着腰间空荡荡的灵气袋——原本存着三天修炼用的灵气，此刻全折成了网费，眼神却亮得惊人："苏妄，给我续三天。"他从怀里摸出块中品灵石拍在符盘上，玉牌撞在石面上叮当作响，"我要带外门一队的弟子来四排训练。"
苏妄盯着符盘上暴涨的刻度，后颈又开始发热。
月光石的光芒不再是幽蓝，而是泛起温润的乳白，连阵图边缘的引灵纹都渗出淡金色的光流——这和古籍里"幻灵阵吸收灵气为引"的记载不符，倒像是......阵图在主动"消化"灵气。
夜色渐深，弟子们陆陆续续散去。
魏三狗揉着肚子往杂役房走，还在和张大胆念叨："明儿我得早点来，听说妄哥要开'擂台混战'模式......"
苏妄蹲在阵眼处，指尖轻轻划过引灵纹。
忽然，他太阳穴一跳，一道沙哑的声音钻进脑海，像古钟在虚空里震颤："你......唤醒了我。"
他猛地抬头。
演武场空无一人，月光石的光芒却突然大盛，照得阵图上的纹路清晰如活物。
苏妄摸着发烫的符盘，喉结动了动——他突然想起，古籍里"幻灵阵图"的残页最后，画着个模糊的战阵图腾，旁边有行小字："阵有灵，待主醒"。
远处传来杂役房的梆子声，敲过三更。
苏妄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灰，目光扫过演武场角落的"公告板"——上面新贴了张纸，歪歪扭扭写着："外门例行切磋，三日后开擂，胜者可抽'混战擂台赛'入场券"。
魏三狗的指印还新鲜，在"抽"字上按出个黑糊糊的小坑。
他望着那指印，又低头看了看符盘。
月光石里流转的灵气，似乎比昨夜更浓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