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夜比往常更沉。
苏妄的指尖刚触到幻灵阵基，掌心便传来细密的刺痛——那纹路里的幽蓝光芒，正随着他的脉搏轻轻跳动，像活物在皮肤下爬动。
"三重隔音结界。"顾灵鸢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她指尖掐诀的速度快得几乎带起残影，三圈淡金色光膜依次裹住演武场后堂。
少女发间的玉簪突然泛起微光，是她特意用灵蝶阵加固了结界，"赵执事那老匹夫最近总在附近晃，小心无大错。"
苏妄回头，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眉梢，眼底的认真倒比平日的狡黠更让人安心。
他低头又摸了摸怀里的残片，这东西从魏三狗通关后就没消停过，此刻正烫得他心口发慌："你看这频率......"他屈指轻叩阵基，幽蓝光芒应声明灭，"和三狗被妖兽咬脖子那会儿，情绪值飙升的节奏一模一样。"
顾灵鸢没接话。
她素白的手腕翻转，一方水镜浮现在半空，镜中流转着密密麻麻的金色数据——正是这几日所有上机弟子的情绪波动曲线。
少女指尖轻点，魏三狗那道几乎要冲破镜沿的尖峰瞬间与阵基光芒的闪烁频率重合，"它在记录。"她声音发颤，"上次是模仿情绪，这次......"
"在进化。"苏妄替她说完。
他忽然想起昨日给阵眼换灵晶时，那些原本固定的符文竟自己挪动了位置，像在找更舒服的排列方式。
后颈的汗毛又竖起来，这感觉和三年前他第一次破解残缺阵图时一模一样——不是在操控阵法，而是被阵法盯着，像被头沉睡的巨兽用鼻息扫过。
"当——"
又是那声清响。
这次更近了，像是直接撞在两人耳膜上。
顾灵鸢的水镜"啪"地碎裂，苏妄怀里的残片猛地一烫，几乎要烧穿他的外袍。
两人同时扑向阵基，却在看清纹路的瞬间僵在原地——那些原本生硬的云纹，此刻竟连成了一幅模糊的画卷：血红色的天空下，无数修士持剑狂奔，身后是遮天蔽日的黑鳞妖兽。
"这是......"顾灵鸢的指尖几乎要戳进水纹般的画面里，"《玄冥战场志》里说，上古玄冥之战最后一日，天地灵气逆流，修士与妖兽同归于尽......"她突然顿住，扭头看向苏妄，"你前日说幻灵阵图是从后山断崖的残碑拓来的，那残碑......"
"刻着'玄冥'两个字。"苏妄喉结滚动。
他终于明白这几日打坐时总听见的闷响是什么了——不是他走火入魔，是阵图在共鸣，在和地下某个更古老的存在共鸣。
演武场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顾灵鸢眼疾手快地挥出一道风刃，将阵基光芒压回暗处。
苏妄刚拉着她躲进屏风后，就见赵天德阴恻恻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
那外门执事的右眼皮还肿着——是昨日魏三狗举着云纹剑在他脚边戳了个洞，剑气余波刮的。
"哼，装神弄鬼。"赵天德啐了一口，踢开脚边的酒坛。
他袖中滑出个传讯符，指尖蘸着口水快速书写，"执法堂那群老东西就是心软，说什么我私自动用外门资源查网吧是越权......"符纸腾起黑雾，他压低声音，"可这幻灵阵半夜发光，分明是妖邪作祟！
等长老们看过这密信......"
脚步声渐远。
苏妄从屏风后探出脑袋，正看见赵天德的背影消失在演武场门口。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昨日执法堂审赵天德时，他还奇怪那家伙怎么只被训了两句就放出来，合着是早有后手。
"得暂缓情绪锁的全面上线。"顾灵鸢从他怀里摸出残片，借着月光端详，"赵天德要是闹到长老那，咱们连调整阵法的时间都没有。"她指尖划过残片上新浮现的纹路，突然眼睛一亮，"既然这破阵在'学'，那咱们就教它点正经的！
我师父那有套上古战阵手札，什么四象困杀阵、北斗聚灵阵......要是能录入系统，说不定能引导它往正途走！"
苏妄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
这丫头总爱把修士当孩子哄，偏生每次歪点子都歪打正着。
他接过残片，用阵笔在上面勾了道引灵符："行，听你的。
但得先弄清楚这阵图到底在和什么共鸣......"他话音未落，怀里的残片突然剧烈震颤，震得他差点松手。
深夜的演武场再次陷入寂静。
苏妄和顾灵鸢屏住呼吸，盯着重新亮起的阵基。
这次没有画面，只有一道沙哑的低语从阵图深处渗出，像生锈的剑刃刮过石墙："杀......斗......胜者生......"
顾灵鸢的玉簪"叮"地坠地。
苏妄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顺着后颈往下爬——这声音不像是阵法能发出的，倒像......某种意识的残片，在沉睡千年后终于醒了过来。
"玄冥战场......"顾灵鸢弯腰捡起玉簪，指尖还在抖，"我曾在藏经阁见过一卷残卷，说玄冥之战的主帅战死前，用精血封印了战场的怨气。
难道这幻灵阵......"
"封的不是怨气，是意识。"苏妄摸出怀里的残片，那些纹路此刻正与阵基上的光纹完全重合，"三狗他们的情绪，其实是在给这意识喂养分。"他突然想起魏三狗通关时系统提示的"情绪值记录"，后背发冷，"所以不是在记录情绪，是在收集......"
"共鸣。"顾灵鸢接口。
她望着阵基上流转的幽蓝光芒，突然抓住苏妄的手腕，"必须弄清楚玄冥战场的真相。
我记得藏经阁底层禁区有本《上古战场秘录》，里面可能有线索......"
"我去。"苏妄打断她。
他低头看着残片上越来越清晰的纹路，喉咙发紧，"明日我就找外门执事说要整理古籍，混进去查查。"
演武场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
苏妄望着阵基上逐渐暗下去的光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忽然想起魏三狗抱着云纹剑哭的样子，想起顾灵鸢调数据时眼里的光，想起那声"胜者生"的低语。
有些门，一旦撞开，就再也关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