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青云宗的飞檐时,演武场的符盘突然震出一声清响。
李四撞出幻境光门的动作像被人从背后推了把,道袍下摆沾着半片带露的草叶,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痕。
他扶着符盘直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周身灵气翻涌如沸——最骇人的是头顶那团光轮,七重练气境的光晕正泛着暖金,比正午的日头还亮堂。
"李...李四?"魏三狗的喉咙像被人攥了把,声音发颤。
他挤开人群冲过去,手指几乎戳到李四鼻尖,"你上个月还蹲在后山哭,说卡在六层三个月了,怎么现在..."
"追空投呢。"李四抹了把汗,草屑顺着指缝往下掉,"幻境里刷了个三级头的空投,在雷区正中央。
我想着拼一把,捏着避雷符就往里冲。
那雷炸得地皮直颤,我跑得比筑基期的师兄还快,灵气全往腿上涌——"他突然瞪圆眼睛,"然后就听见'咔'一声,好像有根绳子断了!
再睁眼,光轮就冒出来了!"
演武场炸了锅。
"我上个月在幻境里被毒圈逼得引动全身灵气跑,也感觉经脉热烘烘的!"
"难怪我杀怪时控剑比平时顺溜,原来这破游戏真能练手!"
"周执事说的黑市账本算什么?
我用积分换的培元丹,可比偷偷摸摸换的管用多了!"
陈云山的执法剑"当啷"砸在地上。
他盯着李四头顶的光轮,喉结动了动。
方才周墨抖开的账本还摊在脚边,墨迹未干的"筑基丹×10"几个字被风掀起一角,显得格外单薄。
苏妄站在符盘旁,拇指摩挲着腰间的铜钥匙。
他能看见陈云山眼底的动摇——这位执法长老最恨的是规矩被踩在脚下,可当规矩和"让弟子更快突破"撞个满怀时...他勾了勾嘴角,往前半步。
"长老。"他的声音混着四周的喧哗,却清晰得像敲在人心上,"您看李四师弟这突破,是因为他在幻境里拼了命。
杀怪要控剑,跑圈要感应灵脉,扔手雷要算灵气轨迹——哪一样不是修炼?
您说私设黑市,可您数数,这演武场里有多少弟子是为了换资源来的?"他抬手指向人群里红着眼的外门弟子,"他们是为了突破!
为了在仙盟大比时,能站着和那些天灵根的天才说话!"
陈云山的背挺得更直了,可攥着执法剑的手背青筋却松了。
他突然弯腰捡起账本,指节捏得发白:"那这些...筑基丹从哪来的?"
"上个月赵师叔炼废的丹。"苏妄说得坦然,"他嫌占地方,扔在杂役房角落。
我捡回来,用积分换给卡瓶颈的师弟。
您去丹房查查,赵师叔的丹炉记录里,是不是少了十颗废丹?"
周墨的脸"刷"地白了。
他后退半步,撞在演武场的石墙上,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
陈云山的目光扫过人群。
有外门弟子悄悄攥紧了袖口,那是刚用积分换了灵草的;有内门弟子踮着脚往幻境里张望,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他突然想起今早路过演武场时,听见几个杂役弟子边跑圈边喊"封烟!
封烟!",当时只觉得胡闹,现在再想...那分明是在练灵气控场。
"你想如何?"他沉声道。
苏妄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从怀里摸出块刻着"九霄"二字的木牌,在指尖转了个圈:"弟子想设个'修为反馈机制'。
在幻境里杀BOSS、抢空投、活到最后一圈,这些拼尽全力的事,本就该有回报。"他指向符盘上流转的金光,"灵气不会骗人,拼得越狠,符盘就会多送半层灵气——就像李四师弟这样。"
演武场瞬间静得能听见风过檐角的铃响。
"胡闹!"陈云山拍案,可声音里没了先前的狠劲,"灵气是天地所赐,岂能由你随意分配?"
"不是分配,是引导。"苏妄往前一步,目光灼灼,"您看这符盘,本就是上古幻灵阵改的。
弟子测过,每次有人在幻境里拼尽全力,阵眼就会自动引动天地灵气,顺着经脉往弟子体内钻。
这哪是我给的?
是天地在奖勤!"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我作证!
我抢空投时,真感觉有暖流往丹田里钻!",立刻引发一片附和。
陈云山望着那些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大比榜单上青云宗逐年下跌的排名——去年二十名开外,前年更惨。
他捏了捏眉心:"可以试,但得按规矩。"他竖起三根手指,"第一,积分兑换由执法堂监管,每笔交易记明用途;第二,每日限百人进入,不得耽误早课晚修;第三..."他顿了顿,"若再查出私相授受,你和这幻境一起领罚。"
苏妄立刻躬身:"弟子遵令。"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不过长老,弟子还想添条规矩——设个挑战排行榜。
杀怪最多的、存活最久的、抢空投最快的,都往上写。"他笑出虎牙,"您说,要是大家知道自己的名字能挂在演武场最显眼的位置,是不是更肯拼?"
陈云山望着少年眼里跳动的光,突然觉得这混小子或许真能折腾出点动静。
他哼了声转身,执法剑在腰间碰出清响:"随你。
但明日卯时三刻,我要看到排行榜的章程。"
暮色渐浓时,演武场的符盘重新亮起金光。
魏三狗凑过来,压低声音:"妄哥,你早就算到李四会突破?"
"我算到的是——"苏妄望着符盘里跃动的光影,嘴角扬起,"当修炼变成能拼、能争、能让人眼睛发亮的事,谁还愿意蹲在丹房里数灵气?"
他摸出块新刻的木牌,在月光下映出"九霄榜"三个小字。
远处传来弟子们的欢呼,混着符盘运转的轻响,像首没写完的曲子,正等着填上最热闹的那一段。
演武场的月光被符盘的金光揉碎时,苏妄蹲在青石板上,用刻刀在新制的木榜上重重凿下"九霄榜"三个大字。
木屑纷飞间,魏三狗捧着一叠写满丹方的纸凑过来,鼻尖还沾着方才刻木牌时蹭的墨:"妄哥,筑基丹用赵师叔的废丹没问题,可那本《御雷手札》...是李师姐从她师父书房顺的?"
"李师姐说大长老闭关前刚批注完,压箱底的功法残页,借咱们用三个月。"苏妄头也不抬,刻刀在"第一名"栏下划出深痕,"她今早翻着我账本说'这破网吧连奖励都寒酸',转身就溜去藏经阁了——你当内门真传是白叫的?"
魏三狗咽了咽口水,望着木榜上"第一名:培元丹×5 《御雷手札》残页"的字样,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明早卯时开榜,我得去幻境里练三圈!"他拽了拽洗得发白的道袍,突然又缩脖子,"可...要是抢不过内门那些天灵根?"
"你上个月在幻境里用竹篓当掩体,蹲在树杈上阴了六个练气七重的,当我没看见?"苏妄抬头,眼里闪着促狭的光,"他们会控剑,你会钻草窠;他们算灵气轨迹,你会记雷区刷新点——这叫田忌赛马,懂不懂?"
魏三狗的腰板慢慢直了。
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避雷符,那是苏妄特意给他的"独家道具",边角还留着符笔的焦痕。
卯时三刻的晨钟刚响,演武场就挤得水泄不通。
苏妄踩着符盘边缘的石阶,将木榜挂在演武场最高处的横梁上。
阳光穿过木榜的刻痕,在地上投下"九霄榜"三个金晃晃的影子。
"第一期榜单,统计昨日亥时到今日卯时的幻境数据!"他扯着嗓子喊,声音混着晨雾撞在飞檐上,"存活时长、杀怪数量、空投抢夺速度,三项加权——"
"魏三狗!"人群突然爆发出一声喊。
魏三狗正缩在角落抠指甲,冷不丁被推到前面。
他抬头,就见木榜最顶端的"第一名"栏下,自己的名字被朱笔圈得通红:存活时长两柱香,杀怪十七只,抢空投用时半刻——最后一项后面,苏妄特意加了行小字:"雷区中央,无符硬闯"。
"我...我就想着那空投里有三级甲..."魏三狗的耳朵红得滴血,喉咙发紧,"谁知道跑着跑着,灵气自己往腿上涌,雷炸在脚边都不觉得疼..."
"三狗哥牛啊!"
"上回我被雷炸得滚出三丈远,你倒好,踩着雷花抢空投!"
几个外门弟子挤过来拍他后背,力道大得他直踉跄。
有人塞来烤得喷香的灵米糕,有人举着自己的避雷符要换他的"雷区经验"。
魏三狗望着这些从前只敢在杂役房里小声说话的同伴,突然想起上个月自己蹲在后山哭——因为被内门弟子抢了灵草,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安静!"苏妄拍了拍符盘,符盘应声震出清响,"从今日起,每期榜首额外加一颗驻颜丹——李师姐说,内门小师妹们就爱这个。"
他心里有数:这些眼高于顶的内门弟子,最受不得"被低阶弟子压一头"的激将。
日头移到中天时,符盘的金光愈发浓郁。
苏妄站在阵眼旁,看着弟子们排着队往幻境里钻,有人攥着符篆念叨"封烟封烟",有人踮脚看木榜琢磨"怎么才能超过魏三狗"。
魏三狗被围在中间,正手舞足蹈地讲"雷区抢空投三要素",唾沫星子溅在对方道袍上都没察觉。
"苏妄。"
苏妄回头,就见陈云山站在演武场角落,执法剑没佩在腰间,换了柄普通木剑。
他的道袍下摆沾着草屑,像是从后山绕过来的。
"灵气印记系统查过了。"陈云山声音低沉,目光扫过符盘上流转的光纹,"每个弟子进幻境时,阵眼都会留下独属的灵气印记,作弊者的印记会发黑——这法子谁教你的?"
"弟子从前在市井混,见当铺用泥封防调包,就想着用灵气当泥。"苏妄笑得乖巧,"长老要是不放心,每日寅时可来查印记记录,符盘会把数据刻在阵图里。"
陈云山没接话。
他望着木榜上魏三狗的名字,又看了眼正手忙脚乱教新人"怎么扔雷才炸得远"的苏妄,突然转身离去。
道袍带起的风掀起木榜一角,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苏妄昨夜新刻的"违规记录"栏,暂时还是空的。
深夜,演武场的符盘仍亮着微光。
苏妄坐在阵眼中央,指尖轻轻抚过幻灵阵图的纹路。
月光透过符盘的缝隙洒下来,在阵图上投下斑驳的影,那些他从前以为是装饰的云纹,此刻竟隐隐连成战旗的形状。
"究竟是谁...留下这么个阵图?"他轻声呢喃,指尖触到某处凹痕,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符盘的金光骤亮,他看见阵图深处闪过一道黑影,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上古战魂。
演武场的角门"吱呀"响了一声。
苏妄猛地抬头,却只看见道袍的一角消失在夜色里。
那道身影很矮,道袍补丁摞补丁,像是最底层的杂役弟子——可他走路时腰板挺得笔直,脚步轻得像踩在云里。
苏妄盯着那抹影子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陈云山今日腰间的木剑。
剑穗是墨绿的,和方才那道身影腰间的剑穗,颜色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