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风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楚离的靴底已经沁出冷汗。
他贴着斑驳的岩壁侧耳，身后三杖外传来枯叶碎裂的轻响——是天罗卫的追魂步，每七步换气一次的规律，和十年前楚家刑堂灭口杂役时如出一辙。
他们在等我进迷宫。他攥紧袖中蛇形玉佩，圣典的凉意顺着掌心爬遍全身。
方才听证会散场时，楚玄霄身边的暗卫统领多看了他两眼，那道阴鸷的目光像淬毒的针，此刻正扎在后颈。
他故意绕了三条死巷，最终被逼进这处废弃的炼药洞窟——洞门上方千毒阁三个字虽已剥落，却仍有腐鼠般的腥气从门内涌出。
楚杂役！
嘶哑的低唤从左侧石缝里炸开，楚离的银针几乎要脱手而出，却在看清来者面容时顿住。
灰布短打的青年蜷在石堆里，左眼下方有道新月形疤痕——是三个月前在血色秘境救过的少年阿九。
那时这小子还穿着天罗卫的玄色劲装，此刻衣襟上却沾着暗红血渍，正急得直搓手：别发愣！
这洞是墨娘子布的百毒迷宫，她从魔教残卷里扒拉出来的邪阵！
楚离的瞳孔微缩。
三个月前楚瑶刁难他调配九转回春丹时，他曾在楚玄霄书房外偷听到墨娘子的名字——那女人表面是青岚宗的客座医使，实则每夜子时都会往西南方向烧信鸽。
此刻洞窟内的毒雾呈靛青与暗紫交缠的螺旋，和那日他在楚玄霄书房窗下闻到的幻术香，竟有三分相似。
为何帮我？楚离退后半步，银针隐在指缝间。
阿九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本该挂着天罗卫的淬毒匕首，此刻却空荡荡的。
上个月十五，玄霄让我去杀药童小满。阿九喉结滚动，疤痕在阴影里泛白，那孩子才七岁，缩在丹炉后喊哥哥别杀我......他突然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是三道焦黑的烙痕，我逃的时候被烙了叛卫印，现在整个天罗卫都要我死。他抓住楚离的手腕往洞内拽，先破阵！
这阵的毒源在最深处的蚀骨藤，没了根脉供毒，雾就散了！
腐臭的雾气瞬间裹住两人。
楚离的睫毛凝起细小的水珠，那味道像腐烂的蜈蚣混着烧糊的朱砂，呛得人喉头泛甜——是曼陀罗花的麻痹毒素，混了赤焰蜂的溶血毒。
他闭紧呼吸，舌尖咬破一点，用血腥味压下眩晕，同时默念天医圣典。
书页在识海翻涌的刹那，楚离的眼底泛起金芒。
圣典新增的毒素溯源功能如蛛网般铺开，空气中每一缕毒雾都被拆解成流动的光粒：靛青色是蚀骨藤的腐筋毒，暗紫色是千足虫的断脉毒，最底层若有若无的银线......竟是墨娘子惯用的幻心散！
主毒源是蚀骨藤。楚离的声音像浸在冰里，它的根脉扎在洞窟最深处的岩壁，需要寒冰露压制。他摸向怀中——今早离开住处前，他特意在药囊里塞了半瓶白羽送的寒冰露。
那小子总说炼药师的命是药材给的，此刻这半瓶寒雾缭绕的液体，倒成了破阵的关键。
洞外传来箭矢破空声。
阿九猛地推了楚离一把：他们追上来了！
我引开左边三个，你往最深处走！
记住，蚀骨藤的根脉有七道分支，要同时封死！话音未落，他已撞开右侧石墙，玄色披风在雾中划出一道残影。
楚离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他解下药囊取出寒冰露，又抽出随身的九根银针——这是用北境寒铁打的九玄针，萧凛送的见面礼，说医者的针也能杀人。
此刻他将银针浸入寒露，冰晶顺着针身疯长，不过眨眼便成了九支寒光凛冽的冰晶飞针。
毒雾愈发浓稠，几乎要遮住视线。
楚离的指尖抵在岩壁上，圣典的推演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整个洞窟的结构：左三右五的石柱是阵眼，最深处的石台上盘着粗如儿臂的蚀骨藤，根须正顺着石缝渗出血色汁液——那是被毒雾滋养的邪物。
就是现在！
楚离足尖点地跃起，冰晶飞针在掌心凝成寒芒。
他盯着圣典投影出的根脉分布图，第一针射向正东分支，第二针斜插西南......当第九针没入正北最后一道根脉时，整个洞窟突然震颤。
蚀骨藤发出类似呜咽的尖啸，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毒雾如被抽干的水潭，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退！
退！洞外传来天罗卫的惊喝。
楚离落地时，正看见三个玄衣人举着淬毒短刃冲进来，却在触及消散的雾墙时踉跄止步——他们的首领，那个左脸有刀疤的男人正攥着染血的衣袖，瞪向楚离的眼神像要生吞活剥。
走！阿九从右侧石堆后钻出来，脸上多了道新伤，玄霄在宗门安插了影卫，他们能易容成任何人。他扯着楚离往洞外跑，风声里混着他急促的低语，我昨夜听见他们说，三日后要在演武场...
噤声！楚离突然顿住脚步。
前方二十步外的枯树林里，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不是天罗卫的追魂步，是更沉、更稳的脚步声。
他的后颈再次泛起刺痛，那是圣典在示警。
阿九的脸色瞬间惨白：是影卫的无声步！他们......
跑！楚离拽着阿九冲进树林。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加快，有冷风擦着耳际掠过——是淬毒的飞镖。
他旋身挥针，银芒闪过，飞镖叮地钉在树干上，尾端的墨绿羽毛正随着风摇晃，和楚玄霄书房里那支请罪信上的封蜡，颜色分毫不差。
三日后。楚离在狂奔中咬破指尖，血珠滴在蛇形玉佩上，圣典的书页在识海翻到最新一页，墨迹凝成八个字：影卫现，杀局起，血证出。他望着前方渐暗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该是楚玄霄的狐狸尾巴，彻底露出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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