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清晨来得迟。
药庐檐角的冰棱还挂着星子般的残雪，楚离站在丹炉前，正用竹片挑着昨夜剩下的炭灰。
门帘突然被风卷得噼啪作响，带进来一阵冷冽的药香——是雪眉。
她穿一身月白锦缎的军医服，腰间悬着青铜药杵，发尾用冰蚕丝束成利落的马尾。
此刻正抱着个青铜药箱，站在门槛处，目光像北境的冰河般冷：楚医使。
楚离放下竹片，转身时已收敛了眼底的寒芒：雪医正。
昨夜你炼出五星九转丹，白老说你是北境军的活神仙。雪眉将药箱搁在案上，但军中医者，治的不是丹纹，是人命。她掀开箱盖，露出一截泛着幽蓝的手腕——皮肤下的血管里，正游动着细如银针的冰线，这是我亲手种下的寒冥毒，源自极北冰渊。
若你能解，才算真正配得上医使之名。
药庐里的药童们倒抽一口冷气。
寒冥毒楚离在《天医圣典》里见过记载，极北冰渊的玄冰蚕以千年寒晶为食，其毒入体后会与经脉共振，寻常解法只会让毒素扩散更快。
他目光扫过雪眉腕间的冰线，注意到她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痛，是寒毒在抽走体温。
雪医正这是要拿自己试毒？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李仲阳裹着玄色披风走进来，腰间的玉牌撞出脆响，我前日刚替三营的张统领解过寒毒，不如让我先试试？他不等雪眉应，便抓过她的手腕，指腹在脉门上按了按，脸色渐渐凝重。
如何？雪眉抽回手。
李仲阳摇头：寒毒已侵入奇经八脉，与内息纠缠。他瞥向楚离，嘴角扯出冷笑，除非能找到暖阳草，用其性温的药力中和寒毒，否则......七日内必死。
暖阳草？药童小福嘀咕，那东西在极北冰渊都算稀罕，北境军库里半年前就没了存货。
雪眉的目光扫过楚离：楚医使，你可有办法？
楚离没说话，伸手虚点：借一步。他引着雪眉走到窗边，晨光透过结霜的窗纸，在两人之间投下一片模糊的亮。雪医正种毒时，可在特定时辰引动内息？他轻声问，比如寅时三刻，用寒属性功法冲击大椎穴？
雪眉瞳孔微缩——这正是她昨夜运毒的法子。
寒冥毒难在共振。楚离的指尖轻轻按在她腕间的太渊穴上，寻常解法是驱毒，但越驱，寒毒越会顺着经脉找新的共振点。他另一只手虚按在她后颈的风府穴，若用银针封这三处穴位......他指尖在风府、大椎、命门三个位置点过，断了毒素游走的路径，再用温灸引毒归源，七日足够。
你怎知？雪眉后退半步，这毒的解法连《北境医典》都没记全。
楚离垂眸看自己的手——掌心还留着昨夜炭渣扎出的红痕。我学过些旁门医术。他没提《天医圣典》，只从袖中取出针囊，现在试？
雪眉咬了咬唇，突然扯下外袍，露出后背的薄衫：来。
银针在火上烤过，泛着暖黄的光。
楚离捏着三寸长的毫针，第一针刺入风府穴时，雪眉浑身一震——不是痛，是有股热流顺着针尾涌进来，将逼近大椎穴的寒毒猛地推了回去。
第二针命门穴，第三针太渊穴，每刺下一针，她腕间的冰线便淡一分。
如何？楚离退后半步。
雪眉闭目运功，再睁眼时眼底有惊色：毒素被锁在肺经，动不了了。她扯过外袍裹紧，声音里的冷意散了几分，你赢了。
李仲阳的脸比雪地里的残雪还白。
他盯着楚离手中的针囊，喉结动了动，突然转身要走，却被白老堵在门口。
白老手里攥着块玄铁令牌，银须被风吹得乱颤：李医正急什么？
楚医使解了寒冥毒，该道喜才是。他转向楚离，将令牌递过去，这是药庐令，从今日起，你便是药庐长老。
楚离接过令牌，指尖突然一颤。
令牌背面刻着个极小的图腾——两条交缠的龙，龙首处镶着粒血红的宝石。
他的呼吸陡然一滞，记忆像被重锤砸开：六岁那年，父亲被楚玄霄击杀前，曾将一块玉佩塞进他怀里，玉佩背面......正是这样的图腾。
楚医使？白老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楚离猛地回神，将令牌攥进掌心：谢白老。他的指节因用力泛白，龙纹图腾隔着玄铁烙得掌心生疼。
该谢的是你。白老拍了拍他肩膀，北境军的伤员，可算有救星了。他转身时瞥了眼李仲阳，哼道，李医正，你不是说要找暖阳草么？
明日跟小福去库管处领二十斤药材，就当替楚长老打打下手。
李仲阳的玄色披风在风里翻卷，他狠狠瞪了楚离一眼，甩袖而去。
药庐外的雪又开始下了。
楚离站在檐下，望着漫天飞雪，掌心的令牌还留着体温。
他摸出袖中那包炭渣——寒铁砂的棱角扎着掌心，像根刺，却比不过令牌上的图腾扎得深。
父亲......他对着风低语，原来你留的线索，在这里。
深夜，萧凛的帅帐里烛火摇曳。
他捏着亲兵送来的密报，指节在案上敲出轻响。楚离解了寒冥毒？他抬头问站在阴影里的暗卫，那小子......倒是给了本王个惊喜。
暗卫单膝跪地：还有，药庐令的事，老管家说...
不用说了。萧凛打断他，目光落在案头那坛未动的北境烧上，本王信他。他端起酒坛灌了口，酒液顺着嘴角淌在甲胄上，等他拿到九转还魂丹的丹方......他突然住了口，将酒坛重重放下，去查查那令牌的来历，别惊动他。
暗卫领命退下。
帐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打在毡布上，萧凛望着烛火里晃动的影子，忽然笑了：有意思。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映出他微扬的嘴角，这北境，要热闹了。
楚离在药庐的偏房里翻着《天医圣典》。
烛火突然被风吹得摇晃，窗纸上映出阿七的影子：主子，西市醉月楼的账，查清楚了。
楚离合上书，目光落在案头的药庐令上。
龙纹图腾在火光里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他摸了摸袖中那包炭渣，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将书页翻得哗哗响——其中一页，正写着九转还魂丹的丹方。
该收网了。他低声说，眼底的寒芒比北境的雪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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