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的雨来得毫无征兆，像是老天爷打翻了水盆。
护城河水混着泥浆奔腾，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城门楼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乱响，声音里透着一股焦躁。
汝阳王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的石狮子被雨水浇得油光发亮，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府内更是一片死寂，只有雨声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像是谁在不停擂鼓，敲得人心头发慌。
汝阳王察罕帖木儿站在书房窗前，蟒袍玉带被烛火映得发亮，却难掩他周身翻涌的怒火。
他猛地抬手，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
“废物！全都是废物！”
“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案几上摊着一张手绘的地图。
上面用朱砂笔圈出了大都周边的要道，却被泼洒的茶水晕开，像是渗开的血。
旁边跪着几个锦衣卫士，头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郡主是什么身份？！”
“金枝玉叶，说跑就跑了？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雨水顺着窗棂流下，在青砖上汇成小溪。
一个卫士颤巍巍地抬头，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王爷恕罪……郡主走得太突然，我们……我们也是今早才发现她的寝殿空了……”
“今早？”
察罕帖木儿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
“等你们发现，她恐怕都快跑出元国边境了！”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玉带，狠狠甩在地上。
“派人！给我往死里派人！”
他指着地图上的各个关卡，大声道！
“就算把大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郡主给我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咬牙道。
“死也要见尸！”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察罕帖木儿铁青的脸。
他看着雨幕中模糊的王府楼阁。
想起赵敏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撒娇的模样。
想起她刁蛮任性却又眼底带光的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那个侍卫……叫苏晨的……”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闷雷。
“给我查！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查清楚！”
“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我定要他挫骨扬灰！”
雨水敲打着窗棂，像是无数只手在抓挠。
察罕帖木儿背过身去，看着墙上悬挂的宝剑，剑身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他知道，赵敏这一跑，不仅是逃出了王府的牢笼，更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元朝的局势本就动荡。
如今郡主失踪，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他汝阳王的笑话？
“王爷。”
一个幕僚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要通知朝廷……”
“通知朝廷？通知你姥姥！”
察罕帖木儿猛地回头，眼中怒火熊熊。
“你想让皇上也知道我连个女儿都看不住吗？！”
他一脚踹在案几上，文房四宝散落一地。
“封锁消息！谁敢走漏半点风声，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雨幕如织，敲得汝阳王府的琉璃瓦噼啪作响。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飘了进来。
——正是玄冥二老。
鹤发童颜的鹿杖客躬身一揖，声音嘶哑如破锣。
“王爷，属下二人在落日森林寻到了郡主的踪迹。”
察罕帖木儿瞳孔骤缩，蟒袍下的手指猛地攥紧。
“落日森林？”
“她去那种荒山野岭做什么？！”
鹿杖客阴恻恻地开口。
“王爷，依属下看，郡主此番出逃，定与那侍卫苏晨脱不了干系。”
“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精光。
“这苏晨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属下二人动用了所有暗线，都查不到他的半点踪迹，仿佛从未在大都出现过。”
“好！好个痴情种！”
察罕帖木儿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为了个侍卫，连爹都不要了？行！很好！”
鹿杖客见状，立刻躬身献策。
“王爷，既然苏晨像人间蒸发，郡主又铁了心找他，不如……”
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不如咱们暗中盯着郡主？”
“她要是找到了苏晨，咱们正好瓮中捉鳖；她要是找不到……”
鹤笔翁接口，语气带着一丝残忍。
“她要是找不到，吃够了苦头，自然就知道没了郡主身份，江湖路有多难走。”
“到时候不用咱们抓，她自己就哭着回王府了。”
察罕帖木儿盯着窗外的雨幕。
脑海中闪过赵敏小时候摔破膝盖、哭着向他要糖吃的模样。
又想起她为了苏晨顶撞自己时那倔强的眼神。
赵敏的任性出逃让他颜面尽失，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她吃些苦头，磨磨她的性子。
等她在江湖上碰得头破血流，自然会知道谁才是她真正的依靠。
他猛地一拍案几，溅起的墨汁染黑了地图上的朱砂圈。
“好！就按你们说的办！”
“传我命令！”
他声音冷得像冰。
“派十队暗卫，死死咬住郡主的踪迹，不准露面，不准惊扰！”
“等她找到苏晨，或是饿瘪了肚子，再……”
他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弧度：“再让她知道，谁才是能护着她的人！”
玄冥二老对视一眼，齐齐躬身：“王爷英明！”
雨声依旧狂暴，察罕帖木儿却缓缓坐下，端起桌上未碎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烧得他心口发烫。
他看着地图上落日森林的标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愤怒，是担忧，更是一种被女儿背叛的阴鸷。
“敏敏啊敏敏。”
“你选的路，就自己走到底吧。”
“等你摔得头破血流，爹再……再把你拎回来。”
察罕帖木儿握紧了拳头，眼中是不输于窗外暴雨的狂暴与阴鸷。
他知道，这场博弈，他必须赢。
不仅是为了汝阳王府的颜面，更是为了牢牢掌控住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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