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落日森林的树冠间蒸腾着白雾。
赵敏挂在离地三丈的老槐树枝上,粗布僧袍被树杈勾出三道破口。
露出的小臂上凝着暗红血痂——
那是昨晚摸黑穿越荆棘丛时被划的,此刻正被潮湿的水汽浸得发痒,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常。
此刻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不是饿的,是那股熟悉的酸意又涌了上来。
她低头瞅瞅卡住裙摆的树瘤,又晃了晃悬空的脚。
那只曾经踩着珍珠绣鞋的脚,如今光溜溜地沾着青苔,脚趾缝里还卡着半片枯叶。
泥水滴答滴答往下掉。
三天前在大都街头,她还能用镶玉马鞭“啪”地挑开挡路的乞丐。
如今却像只被顽童用弹弓打中的麻雀,困在这鬼地方的树梢上动弹不得。
“呸!”
她啐掉嘴边蹭到的草屑,指尖狠狠抠着粗糙的树皮,指甲缝里全是泥。
想起逃离王府时塞进雕花木箱的金丝软甲,现在怕是还在衣柜里躺着,被樟木箱熏得香喷喷的。
哪像现在,为了躲开元兵巡逻队,她得把自己团成球往灌木丛里滚。
发髻散开时草籽和虫子簌簌往下掉,跟撒芝麻似的。
而腹中的小生命,就跟着她在这颠沛流离中,感受着每一次狼狈的翻滚。
树冠深处突然传来几声怪鸟叫,赵敏猛地抬头,却惊飞了一群灰雀。
鸟群扑棱棱从头顶掠过,尾羽扫过她脸颊,带下几根湿漉漉的银发。
她下意识抬手去抓,只听“刺啦”一声,卡在树杈里的裙摆又被扯出个大口子。
白花花的大腿都露出来了。
一阵恶心袭来,她连忙捂住嘴,强忍着没让那口酸水吐出来。
“混账树!”
她气得抬脚踹向树干,结果震得自己一阵头晕。
胃里“咕咕”叫得更响了,混杂着孕吐的不适。
从昨天到现在,她就只在山涧边啃了半块发霉的麦饼,硬得能硌掉牙。
想起汝阳王府里御厨做的水晶虾饺,咬一口能流出滚烫的蟹黄。
现在想来,跟做梦似的。
可现在,她连一口干净的热粥都喝不上,还得护着肚子里这个偷偷到来的小生命。
“嘿嘿……”
她突然低笑出声,笑得树枝都跟着颤。
惊起的知了扑棱棱飞远了,翅膀振动的声音跟鼓掌似的。
她晃了晃脚丫,脚趾上的泥水砸在腐叶堆里,砸出个小坑。
手又不自觉地覆上小腹。
那里还没什么动静,却让她心头泛起一股奇异的柔软。
三天前在大都西街,她用匕首抵着醉仙楼小六子的咽喉。
那小子吓得跟筛糠似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郡……郡主饶命!苏晨他……他去了峨眉派!”
说起来也巧,她被老爹软禁了半个月。
好不容易溜出王府,把大都跟苏晨沾边的人全问了个遍。
正愁没线索呢,就碰到回醉仙楼报信的小六子。
那小子看着憨憨的,没想到还真知道内情。
她当时随手扔给小六子十锭十两重的金子。
“以后别回醉仙楼了,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去。”
她挥挥手,像打发叫花子似的。
但那小子提供的消息,值这个价——
苏晨那混蛋,居然躲到峨眉派当缩头乌龟去了!
想到这儿,赵敏笑得更欢了,发丝散乱地贴在脸上,眼神却亮得吓人。
她晃了晃被树枝卡得生疼的腰,朝着峨眉山的方向望过去。
哪怕现在困在树梢上,哪怕衣服破了、鞋丢了、孕吐得厉害。
只要想到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见到那个银发妖孽,她就浑身来劲。
“苏晨你个混蛋!”
她对着远山喊,声音在林子里回荡。
“等本郡主找到你,非让你给我揉肩不可!”
“再把峨眉派的素斋全买下来,撑死你个躲躲藏藏的家伙!”
“还有你女儿……”
她低头摸了摸肚子,嘴角扬起嚣张的弧度:“他可得认你这个便宜爹!”
话音刚落,身下的树枝“咔嚓”一声裂开。
赵敏惊呼一声,抱着树干打了个旋,裙摆终于从树瘤上挣开,整个人朝着地面坠去。
她下意识护住小腹,闭着眼等死。
却“噗通”一声掉进一堆腐叶里,溅起的泥点糊了满脸。
“咳咳……”
她呛咳着坐起来,抹掉脸上的烂叶子,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泥路上,有个半只鞋印——
那磨损的鞋跟,跟苏晨在靡城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赵敏眼睛“唰”地亮了,跟点了灯笼似的。
她顾不上浑身酸痛,也顾不上腹中的不适,手脚并用地从腐叶堆里爬出来,朝着鞋印的方向连滚带爬地追去。
雨雾中,她的笑声跟银铃似的,惊起一片飞鸟,朝着峨眉山的方向飞去。
“苏晨!你给本郡主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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