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殿下言重了。金轮法王敛眉一笑,老衲不过是略窥门径,比不得殿下风华正茂。
大师折煞晚辈。霍都剑眉微挑,您纵横西域的英名,早随长风传遍四野。此行特来向高僧请教一二。
王子殿下谬赞。金轮法王合十致意,老衲早年为救徒儿游历四方,何谈威名?他轻咳一声,掸去衣襟落尘:夜深了,诸位请安置吧。
随着暮色沉降,古寺宝灯燃,流萤点点。杨澄站在庭院幽篁前,目送着霍都与敏敏特木尔的背影渐行渐远。刹那间,他仿佛看见了金轮法王的昔年岁月——那踏破贺兰山缺的龙象功第八重,那在蒙古王庭谈笑风生的锦衣旧梦,还有被郭靖降龙十八掌洞穿的落寞背影。杨澄修成《龙象般若功》第七重,耗时仅三年有余。这般惊才绝艳,难怪连师父都为之侧目。他轻轻摩挲着手腕玉佛珠,指尖传来温润凉意。在杨澄看来金轮法王缺少了一份突破历史最为勇猛精进的那一份傲气。
大师此行,实为求贤。霍都目送敏敏离去,转首正色道,蒙古铁骑南下襄阳在即,若得高僧金顶加持,便可为我大元万世基业奠基。
那郡主此行意欲何为?金轮捻动念珠,指尖泛起金芒。
我此去中原,欲清扫宋廷武林余孽。若有大师坐镇,必事半功倍。少女朱唇轻启,语调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金轮轻叹,摩挲着佛珠道:老衲近日闭关有所小悟,待功行圆满再做商议。
那还真是恭喜大师由此机缘。敏敏裣衽一礼,既如此,明日本郡主便启程东行。还望大师备些干粮。她转身离去时,长裙扫过石阶,溅起几点尘埃。
次日曦光初透,杨澄已起身晨炊。厨房里热气蒸腾,他与达尔巴合力将青稞饼、风干牛肉与奶酪打包装好。待敏敏一行人离去,霍都又在正殿苦劝半日,终被金轮以闭关为由婉拒。
午后蝉声正好,金轮仍在正殿诵经。杨澄快步趋前,跪在师父蒲团之侧:徒儿知罪。
何事匆忙?金轮搁下经卷。
徒儿犯了盗取、妄语之戒。杨澄从怀中取出叠得方正的册页,这是血刀门秘籍。当年徒儿被擒时暗中记诵,今日方敢呈上。
金轮接过经卷,指尖轻抚泛黄纸页:既知有过,缘何此时才说?
徒儿近日见众师兄下山历练,心生向往。又因自身武技荒疏,思量着习得血刀秘术,日后行走江湖或可自保。
金轮默然片刻,负手起身:明晨随我去龟兹城。既想开眼界,便出去闯闯。
金轮法王亦未料到,这稚龄爱徒竟能将血刀经倒背如流。他轻轻摆手,不再深究,只是此刻却陡然意识到——这小徒儿虽天资聪颖,却似真真缺失了争雄江湖的筋骨与阅历。师弟顿悟一脉广纳门徒,传道蒙古草原,弟子如繁星满天。而他这一支单传,连同早夭的大弟子在内,竟只剩下区区三人。日常里连放牧牛羊都需奔忙不迭,更何谈操演武艺?金轮法王念及此处,眉间隐忧如远山淡云,轻叹一声道:随我来罢。
金刚寺,这藏传佛教萨迦派的千年祖庭,恰似沉睡的宝藏在岁月尘埃里静默。奈何人丁凋敝,连牲畜的简餐都需分身乏术。平素里,金轮法王既要操持寺务,又要照料幼徒,武学传承竟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原。他缓步起身,衣袂轻拂,如秋风扫过古柏,引着杨澄向禅房而去。
那禅房隐匿于后院左隅,与达尔巴的居所仅一墙之隔,杨澄的斗室亦与之毗邻。金刚寺布局朴拙,山门内横展巨石演武场,正殿巍峨如砥柱,两侧回廊恰似羽翼环抱。绕过正殿,便见禅房错落,石锁横卧,似时光遗落的棋子。二十五间禅房散作棋盘落子,后门处厨房、粮仓、柴草房依次排布,尽头的茅厕与鸡舍简陋却安稳。远处的牧场,被苍劲的木栅栏圈围,五头牦牛慵懒地嚼着青草,四十多只白羊如散落的珍珠,两匹乌云踏雪骏马正低头啃食,蹄间白毛宛如霜雪点缀夜空。牧场近处三道槽口,长逾四十步,似给生灵们输送滋养的血管。粮草拌着青稞,简朴却丰沛,恰似这偏远之地的质朴馈赠。杨澄望着那黑亮如缎的马匹,心下暗叹:这金刚寺宗主之位,处处透着宽容与大气,竟教人疑心踏入了世外桃源。
金轮法王的禅房,宛如古籍中走出的旧梦。开门便是两个蒲团,正对着白壁,似在静待叩问的禅机。左侧的床榻简朴如初,右侧的书架满载岁月沉香,矮塌旁落着一卷未竟的佛经。师徒二人席地而坐,金轮法王缓声道:此处典籍,多为我密宗秘典。然密宗真髓,向来口传心授,纸页不过是承载灵光的容器。佛经倒也存了几部。杨澄的目光一下子亮得像是被晨露洗过的星子,莫非师父要传他绝技?接着又听师父续道:你若执意研习血刀经,那便是你的宿命,与为师无关。这满架典籍任你翻阅,只是无人详解要诀,恐你空耗心力。次日辰时,你随我赴龟兹城,挑一柄合手兵刃。归来后,每日申时与师兄对练,打磨心性。待修行有成,再入江湖历练。这满屋典籍,随时可供你借阅。杨澄躬身答道:师父教诲,徒儿谨记。
金轮法王望着这初绽光芒的爱徒,忽觉他似那待破茧的蝶蛹。这小徒儿,或许真如遗世独立的明珠,虽未经风雨雕琢,却已显出迥异群伦的锋芒。他望着禅房外的演武场,那片空旷的场地上,似有无数刀光剑影在风中呼啸。
夜深人静,月华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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