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醒来,擦了擦眼角的眼垢,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便下床准备做饭。
这些天他睡眠不太好,频频做噩梦,总是梦到自己成了怪物,还总想追求一个人类女孩。
蛮扯的。
想了想,今天是妻子的生日,不知道送什么好,明明已结婚六年,还没摸清妻子到底喜欢什么。
买太贵的,妻就埋怨他不会过日子,还不舍得用,最后只得成传家宝供在柜子里。
买太便宜的,又显得不诚心,好像不重视夫妻感情似的。
老段拍了拍脑门。
好家伙,送礼倒也成了一门极讲究的学问。
饭做好了,放在锅里温着,等妻回来还能吃上热乎的。
今天妻子出差回来,老段特意提前向单位请了假,只为了给妻顺利接回来,以便好好庆生。
早上八点半的飞机,还有充裕的时间思考礼物的问题。
开车在家附近的街道闲逛,早市都要收摊撤退,有的店铺还没开门。
再往前开看到花店和两元店,老段心里琢磨,送花显得太俗,还不如整点小物件比较新鲜。
进了店,挑了两个小手环,怪精致的,上面还有诗:
一个写着“夕阳无限好”。
一个刻着“只是近黄昏”。
再花钱买个礼盒纸袋仔细地包装好了,便往机场猛开,一路顺风顺水,都没遇到几个红灯。
到了机场,早了半个点,就坐在候机厅里等待。
大厅里阴冷得刺骨,想眯一觉都不成,只得来回走动取暖。
接机的人倒也不少,有的拿着特制的显眼牌子,上面标上名字:
某某某我在这里。
像拍电视剧一样,老段对此嗤之以鼻。
飞机落地,接机的人涌了上去,人群厚得像堵墙。老段倒也不急,也不抢那前排位置,只在后面透过缝隙偷偷地找。
妻子是第五个走过来的,穿着他给买的浅灰大衣,戴着副墨镜,露出一股不符年龄的飒爽与活力。
老段内心得意,他来接机并没告诉妻子,就是为了制造一个惊喜。
老段看见妻子在一旁站住了,不停往他这边瞅,暗自寻思,真是心有灵犀,妻子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但人群的嘈杂与密集还是断了他俩的感应,妻子只是扫视了一会儿,就不再把目光留在老段这边,而是往回望,像是在等谁。
这可让老段感到疑惑,他从未听说有人陪妻同行,这次出差应该只是妻孤身一人。
过了一会儿,妻等的那人终于出现:一名年轻男子,瘦高个,黑外套,文质彬彬的模样。
两人合到一处后,就并肩同行,有说有笑的,不像是朋友,倒像是一对情侣。
最后到了门口,老段亲眼见着两人拥吻,然后一起上了机场大巴车。
沉默。
手里轻飘飘的礼品纸袋也忽然重得不行。
开车回家,一头倒在沙发上,脑子里都是妻和陌生男人互吻的场景。
模模糊糊,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妻子几时回来的也没记忆。
看见锅里的饭菜少了些许,才晓得妻子来过,吃了东西洗了碗筷,却又离开。
什么时候和妻的关系成了这样?
老段有点想不通。
林月也想不通。
所以当老段说出这个故事时,两人都陷入沉默,像古代爱琴海上的哲学家那样在深思。
…………
老段爱他的妻,这一点林月很是明白,要不然他不会只是喝几杯茶就走。
林月见过很多的有妇之夫,都长着一开口就是谎言的嘴。
他们用苍白的承诺骗取片刻的欢愉,回归家庭后再用虚假幸福麻痹自己。
他们不爱林月,也不爱自己的家庭。
他们爱的只是自己。
他们不忠,但他们会臣服于自己的欲望。
老段是一个常客介绍来的,说是他的同事。
老实的中年人,这是林月对老段的第一印象。
在这个年代,老实过了头就是傻。
林月把花茶放在老段面前时,明显能感受到老段的犹豫和拘谨。
想来也是第一次接触她这种人。
她的经验,她的直觉,都是她的最后依靠。
林月不依靠任何人,她只依靠自己。
鱼缸里的光是清冷的,给水里的鱼都照得冰凉。
她的眼在鱼缸后,海妖般窥视着矮桌旁的老段。
“为什么来?”
“想聊聊天。”
林月暗自一笑,她听过了多少类似的借口和谎言。
真诚的,诱惑的,平淡如水的。
她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个看似憨厚的人,她的天真让她依赖他,相信他,最后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花茶的热气往天空飘。
林月的外衣已落下。
老段的眼睛朝她瞟了一下,就急忙躲开,清纯得像是未开过荤的中学生。
林月不依不饶,继续引导着,她的语言成了一只手,轻轻地去解开老段的衣裤纽扣,拨弄着他的心,他的欲望。
但林月终归是错了,她这回是遇到了对手,她的技巧在老段身上毫无用处,老段就像入定的老僧一般,在桌旁,在热茶前,无动于衷地坐着。
僵持了一会儿,林月也放弃了,干脆真就开始喝茶闲聊,他们聊爱情,聊人生,聊养鱼,聊种花。
最后聊老段的妻子。
如果不是妻子出轨,老段不会来这里,也不会有这么尴尬的一幕。
老段想知道妻为什么出轨,就像林月想知道男人们为什么这么自私。
他们都找不到答案,所以才会聚在一起探讨。
老段没有女性朋友,林月也没有只愿意和她聊天的男人。
茶喝完了,老段就走,干干脆脆的,不拖泥带水。
林月收拾茶具,抬走桌子,发现老段落下了一个纸袋。
纸袋里装着淡紫色的礼盒,上面系着粉红的蝴蝶结。
电话打过去,音乐刚响一半,林月就按了挂断。
她不想让老段的婚姻再次受到打扰。
把盒子装回纸袋,放到柜子里藏好,就等下回老段过来再还给他。
林月有种预感,老段一定会再来,而且会常来。
到那时,他不再是客人,她也不会再用接客的方式去接待他。
纸袋里,盒子里,那两个手环依旧静静地躺着,就像老段当初买下它们时那样。
一个写着“夕阳无限好”。
一个刻着“只是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