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显之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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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的李显,班底没有,靠山缺失,钱财匮乏,武力不足,几乎是要啥没啥,然而唯独不缺耐心。旁人觉得万分难熬的寂静压力施加在李显身上,却丝毫不起作用,哪怕这压力来自令人胆寒的武媚娘,亦是如此。因此,李显尽管弯腰躬身许久,却站得极为稳当,别说哆嗦了,就连抖动一下都不曾有过。

寂静,依旧是令人窒息的寂静。李显已躬身长达一柱香的时间,可等来的依旧是令人心焦的沉默。但李显依旧纹丝不动,因为他深知这不仅是对耐心的考验,更是双方交锋前的试探。倘若此刻李显有丝毫的慌乱表现,等待他的必定是武后狂风暴雨般的指责与呵斥。到那时,就算李显喊破喉咙叫冤,也无人敢在盛怒的武后面前为他说情。别说李贤不敢,就算是高宗,恐怕也没那个胆量。换句话说,李显此时已处于悬崖边缘,除了咬牙坚持,别无他路。

“平身罢。”

武媚娘双眼紧紧盯着李显看了许久,却始终没发现李显有任何动摇的迹象,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眼见无法用压力让李显露出破绽,武媚娘眉头微微一皱,不情愿地冷声说道。

“谢母后,孩儿恭听母后训示。”

李显不缺耐心,可腰弯久了,着实难受得很。一听武后终于让起身,暗自松了口气,站直身子,一双大眼睛无比纯真地望着坐在龙床上的武媚娘,极其恭敬地回了一句。

“哦?是么?那好,本宫问你,国子监直讲元万顷可曾得罪于你?”武媚娘虽对李显的沉稳感到意外,但并未太在意,微皱眉头扫了李显一眼,语气冰冷地问道。

“母后,孩儿不明,孩儿与元大人从未有过交集,自然不存在仇怨,这得罪之说无从谈起。”李显眨了眨大眼睛,一脸无辜地回答道。

“好个无从谈起,既如此,尔又为何以刀相向,是对本宫指派元万顷为尔讲课不满吗?”武媚娘丝毫不受李显那无辜模样的影响,脸色阴沉地追问。

“母后明鉴,孩儿岂敢如此。此事实属意外,孩儿习武太过投入,实在没注意到元大人到来,一时收手不及,惊吓了元大人,皆是孩儿的过错,孩儿已向元大人赔罪,说明了实情,绝不敢对母后有半句谎言。”李显早就料到武后会有此问,早已准备好应对之词。此刻见武后毫不掩饰地要为元万顷出头,立刻叫起屈来,言辞恳切,毫无破绽,仿佛真正受委屈的是他李显。

“习武?尔好好的习什么武?”

如果说之前李显的沉稳只是让武媚娘略感意外,那么李显这番条理清晰的回答可就令武媚娘大为吃惊了。要知道在武媚娘心中,李显就是个幼稚无能的孩子,可如今这般对答如流、从容不迫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幼稚的形象。这使得武媚娘在责难时,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武媚娘的反应李显看在眼里,自然清楚自己的表现已引起了武后的猜疑。当然,这一点李显在行动前就已全盘考虑过。他明白,以武后的精明,自己装傻也装不了多久。只要他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迟早会露出马脚。与其日后被动,不如现在就展现一点锋芒,也为自己未来的表现埋下伏笔。再者,诏狱一案后,武后的计划被打乱,在未能收拢诸位宰相之心前,她不可能像前世那样立刻临朝理政。而这段难得的平稳时期,正是李显所需要的发展空间。所以,李显并不惧怕稍微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

“回母后的话,孩儿,孩儿……”

面对武后的步步紧逼,李显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没有把话说完整。

“嗯?”

果然如李显所料,武媚娘一见李显似有难言之隐,立刻冷哼一声,丝毫不给李显逃避的机会。

“母后,您是知道的,孩儿向来愚笨,在文学方面天赋有限,就算刻苦攻读,也难有大成就。孩儿每每反思,都惭愧至极。偶然读到《后汉书》,有感于霍冠军扫灭胡虏的威风,又想到班超投笔从戎的壮举,孩儿心中十分向往。又想到太子哥哥和六哥皆是博学多才,孩儿远远比不上。在文学上无法为父皇分忧,自然应该在武事上努力。于是便有了习武的念头。十几天前,孩儿还就此事的困惑请教过李太史,承蒙李太史不嫌弃,为孩儿推演了一番,说孩儿若习武,大概有三成机会。孩儿想,三成机会虽少,但总归有能为父皇、母后效力的一天。这才在府中操练刀兵,可惜没有名师指导,始终不得要领,儿臣惶恐。”见武媚娘揪住习武之事不放,李显心中暗喜,脸上却满是惶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又是表态,又是说理,最后还不忘搬出李淳风这面大旗。

别说,李显这番话还真有些感人之处,不仅几位宰相脸上露出欣赏之色,就连高宗看向李显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柔情。只是众人碍于武媚娘在场,都不敢出声为李显说话。

“父皇、母后,孩儿觉得七弟向往习武并无不妥。如今大唐周边不安宁,常有征战。有向武之心必不可少。而且太子哥哥擅长文事,孩儿也略通一二,唯独缺少征战之气。如今七弟愿投笔从戎,实是好事。应当为七弟挑选名师教导,将来或许能为大唐增添一位护国贤王。”旁人不敢说话,李贤却无所畏惧。不仅因为他答应过李显要帮忙,也是因为先前张德凯的死深深刺激了他。心中郁闷难平,便不管不顾地在武媚娘表态前站出来,公然支持李显。

“贤儿此言有理。”高宗本人其实也很向往金戈铁马的征战生活,早年就想亲征高句丽,可惜身体不好,群臣坚决反对,无奈只能放弃。此刻见两个儿子说得有理,忍不住出声肯定。但一看到武媚娘脸色不悦,高宗立刻收口道:“只是,啊,只是……”

高宗本就不聪明,这种临时改口的事做得很不顺畅,“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脸上的尴尬神情让众人都想笑,可在这种场合,谁敢笑出来,只能憋着,浑身不自在。

“陛下,显儿有心向武并非好事。如今诸将都有公务在身,怎能因教导显儿这等小事而分心。此事不如延后再议。”武媚娘见话题跑偏,原本是要训斥李显无礼冲撞授业师傅,现在却变成要为李显挑选名将传授武艺,心中恼怒不已,怎会让李显轻易得逞,便出言打断。

“啊,也对,这事情容后再议,容后再议也好。”高宗向来怕老婆,一听武媚娘发话,立刻顺着她的意思开口。

再议?再议个鬼!父皇啊父皇,您能不能再软弱一点!看着高宗再次屈服于武后的威严,李显对高宗彻底失望,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的老爹一番,但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父皇,孩儿认为母后说得对,各位大将军都有重要事务,不能因孩儿习武这点小事而分心。若是因此耽误了军国大事,孩儿万死难辞其咎。然而,孩儿有个想法,恳请父皇、母后恩准。”高宗话音刚落,李显立刻向前一步,高声进谏。

“哦?显儿还有何话要说,朕听着便是。”高宗见李显不肯放弃,眉头皱起,沉吟片刻,还是顶住了武后那边传来的压力,没有直接拒绝李显的请求。

“启禀父皇、母后,孩儿认为习武关键在于自身。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自古以来,名将大多并非出自名门,反倒是草莽中英雄辈出。孩儿不敢奢望能得到诸如苏定方、薛仁贵等元老宿将的指点,只求能有精通军略的校尉教导便满足了。”一见高宗开口,李显立刻趁热打铁,慷慨激昂地说道。

“哦?这样啊,不知吾儿中意何人,且说来与朕听听。”高宗一听李显只想拜校尉为师,好奇心顿起,笑呵呵地追问。

“回父皇的话,孩儿目前也不知道该拜何人为师。李太史只说让孩儿去左骁卫一趟,必能有所收获。孩儿不敢欺骗父皇。”眼看着形势被自己巧妙掌控,李显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但他依然不打算过早暴露目标,再次搬出李淳风这面大旗。

“唔,原来如此。”高宗一向对李淳风的能力深信不疑,听说是李淳风的交代,倒也没起疑心,但也没敢立刻答应,只是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然后将目光投向武媚娘,试探地问道:“媚娘,你看此事如何?”

高宗此言一出,满殿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武媚娘身上,都想听听武媚娘对此事究竟会有怎样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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