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贺兰搅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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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二年元宵刚过,内廷接连颁布了两道诏书。其一,是为小公主太平命名为李令月,并修建两座佛寺用作祈福。其二,则是昭告天下,称周王李显有感于四海战乱不止,决意弃文从武,将择良辰吉日前往左骁卫拜师,以此作为劝武的表率等等。

前一道诏书颁布后,朝野上下毫无反应,风平浪静。然而,后一道诏书却引发了轩然大波,舆论沸沸扬扬,众说纷纭。有人称赞李显敢为天下先,有人指责他虚伪邀宠,还有人说他此举有失斯文,更有甚者对朝廷颁布此诏书的意图加以抨击。一时间,朝野间议论纷纷,热闹非凡。不久,元宵前两仪殿激烈辩论的内幕不胫而走,传遍民间,舆论方向随即转变,对李显的赞扬之声大增,称赞他口才出众的人众多,为他弃文从武感到惋惜的人更多,一时间周王李显的名声甚至隐隐盖过了他的两位兄长。

嘴巴长在他人身上,爱怎么说都行,无论是赞扬还是贬低,李显全然不在意,只当是春风拂面,既不出来辩解,也不参与其中,只是紧闭家门,自成一方天地。除了奉旨前来调查上官婉儿一事的大理寺官吏外,无论是谁前来拜访,他都一概拒绝,就这样玩起了闭门谢客的把戏。

舆论如同阵风,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倘若无人引导,风头过去也就过去了。尤其在李显这个主角始终不露面的情况下,消停得更快。这不,正月还未结束,劝武诏书的影响力便已消失殆尽,除了一些迂腐之人偶尔有些怨言外,再无半点波澜。至于收留上官婉儿一案,虽然调查了多次,但始终没有定论,甚至连后续都没有了。不过李显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武后一党“高悬锤子,以待时机”的策略罢了,实在没什么神秘可言——锤子举着才有威慑力,真砸下去,除了疼一阵,很难有太大效果。很显然,在上官婉儿这件事上,武后一党就是这么打算的。

说完全不担心,那肯定是假话。但凡从政之人,谁都不愿意把哪怕一点点的把柄落在政敌手中,李显自然也不例外,尤其面对的是武媚娘这样的劲敌,更是心烦意乱。但李显并不后悔,如果再有选择的机会,他也绝对不会改变初衷,原因只有一个——自己的女人自己救,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以后会有什么变故,走着瞧便是,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麟德二年二月初一,岁在丙寅,朔日,利于出行,适合拜师,这正是李显苦等许久的好日子。早就提前数日向高宗禀报过的李显,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如同打仗一般匆忙梳洗、用膳完毕,便急切地下令准备马车,打算在左骁卫会操前赶到。可惜老天似乎不愿遂他的愿——还没等迈出内院的大门,门房管家就跑来通报,说是周国公贺兰敏之已经到了门外。

这混蛋来干什么?李显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愣住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跟这个花花公子能有什么牵扯。贺兰敏之,字常住,现年十七岁,是武媚娘亲姐姐韩国夫人武顺的儿子。因为武媚娘极度厌恶两位异母兄长,所以他侥幸继承了武媚娘生父武士矱死后留下的周国公之位。又因其母亲和姐姐都受到高宗的宠幸,在京城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纯粹是个超级大纨绔。李显向来把他视为臭狗屎,避之不及,从不与他交往。就算偶然碰到,也会装作没看见躲开。自从重生以来,李显还真没跟这家伙碰过面,此时突然听说这货跑到自家府门口,李显真是疑惑不已,怎么也猜不透贺兰敏之的来意。

“让他先等着,本王这就去。”

人都到家门口了,不见肯定不行,但鉴于贺兰敏之以往的恶行,李显不打算让他进王府。于是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把门房管家打发走,自己在原地转了几圈,这才慢慢向府门走去。

二月虽是早春,但天气寒冷异常,尤其是清晨的倒春寒,犹如刮骨的钢刀,稍不注意就会受寒。然而贺兰敏之却毫不在意,只穿着一件浅色单袍,外罩一件白色大褂,迎风而立,背对刚刚升起的朝阳。衣袂飘飘间,颇有超凡脱俗的气质。当然,如果不看他那双不时放电的桃花眼,倒真像个神仙中人。就算是李显对他极其厌恶,乍一看到,也不禁有一丝“惊艳”的感觉。

“啊哈,小七,你总算出来了,哥哥还以为你躲着不肯露面呢,还好,总算没白等一场。”一看到李显带着众人走出王府大门,贺兰敏之蹦跳着迎了上去,嘴里轻佻地叫嚷着,哪还有刚才那浊世佳公子的形象,完全就是个街头小混混的模样,跟后世坐堂的“公子哥”差不多。

得了吧,谁跟你是兄弟,哪凉快哪呆着去!李显虽然不太喜欢繁文缛节,但看到贺兰敏之这副无赖的样子,顿时无比怀念起那些礼数来。可偏偏面前这家伙毫无自觉,又不好随便呵斥。无奈之下,李显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笑着点了点头道:“表哥,早啊,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本王,可有要紧事?”

“得,说要紧也不算太要紧,说不要紧吧,偏偏又让哥哥我心里不痛快,这事儿啊,还真得怪到你小七头上。”贺兰敏之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拍李显的肩膀,像绕口令似的扯了起来。

我去,我跟你有个毛关系,少来这套,赶紧滚!李显心里对贺兰敏之厌恶到了极点,听到这家伙满嘴胡言,真想拿块擦脚布塞他嘴里,免得听他瞎扯。问题是这家伙就像块牛皮糖,沾上就不好甩掉。再者,这家伙的母亲和姐姐现在都在高宗的床上,万一他在高宗面前说些坏话,李显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没办法,李显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表哥,本王还有些琐事要处理,要不等本王回来,再跟表哥好好聊聊如何?”

“唉,说的就是你小七要办的事,不就是去左骁卫找个教头么?瞧瞧,你可把哥哥害惨了!”李显话音刚落,贺兰敏之一脸懊恼地拍了下大腿,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嚷嚷起来。

什么鬼话,难道这家伙也要习武?不会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显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贺兰敏之是不是今天早上吃错药了,跑到自己府上撒野。问题是这话又不好直说,李显只好斟酌着开口道:“表哥这说的是哪的话,本王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啊哈,是哥哥说得太快了,抱歉,抱歉。”贺兰敏之嘴里说着抱歉,可脸上那坏笑的样子哪有半点抱歉的意思,纯粹是欠揍,看得李显手直痒痒,真想抬手给他一巴掌。

“表哥,校场那边耽误不得,您要是有什么事还请直说吧。”被贺兰敏之这么无休止地捣乱,李显已经有点生气了,皱着眉头,语气不悦地说道。

“瞧瞧,哥哥我都还没急呢,小七你倒先急了,得,不跟你瞎扯了。”贺兰敏之哈哈一笑,拍了下手掌道:“劝武诏书一出,七弟你可是出尽了风头,可怜哥哥我却倒了大霉,被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让哥哥跟七弟一起习武去,不去还不行,这不是故意为难人么,无趣,实在无趣!”

我去,居然给本王塞这么个货,恶心人也不是这么个恶心法!李显一听,就明白武媚娘此举的用意了。这哪里是让贺兰敏之一起习武,分明是让他来捣乱的。就贺兰敏之那轻浮无礼的德行,整个京城的人都避之不及。真要是李显跟这家伙混在一起,不仅名声要臭,而且谁还敢收李显为徒啊。到最后,李显这次习武非得成为朝野的笑柄不可!

懿旨,麻烦的懿旨。要是没有这道懿旨,李显大不了跟贺兰敏之翻脸,把他甩到一边。可有了武后的懿旨,这脸就不好翻了。毕竟百事孝为先,哪怕李显对自己那个狠心的生母没有半点感情,也没有一丝敬意,但母子关系是无法轻易割舍的。这“不孝”的帽子李显可不敢戴,再者,如今的局势下,懿旨几乎等同于圣旨,李显就算有心,也不敢公然违抗。这让人头疼万分的僵局该如何破解,让李显感到无比为难。

“表哥真的想习武吗?”李显思考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问道。

“怎么?小七你有好办法?快,说来听听。”贺兰敏之本就是个懒到家的人,这次要不是武后发脾气,他也不会来。一听李显这话里似乎有解决的办法,立刻兴奋起来,两眼放光地紧紧盯着李显,急切地催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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