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李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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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奇之心人皆存之,李显亦不例外。对于上官仪的真实死因,李显私下虽有揣测,却未获实证,自是有心探究其中究竟,然而,他绝不愿从太子口中知晓此事,无他,只因他不愿与太子共有秘密,显然,太子此问用意正在于此,而这恰是李显竭力规避的。

“人既亡,诸事休,纵身后荣耀无双又如何,终究不过梦幻罢了。”

李弘既已发问,不答自是不行,只是李显不想落入这明显的陷阱,故而长叹一声,满是感慨地回了一句。

“七弟此论有误,先贤司马迁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孤深表认同。依孤之见,为社稷而亡者,重若泰山;因私利而逝者,轻如鸿毛,二者界限分明,怎能混为一谈。”

见李显的回答明显避重就轻,李弘眉头不由一皱,略带不悦地数落起李显来。

“太子哥哥教诲甚是,臣弟愚钝,实难领会深意,惭愧,惭愧!呵呵,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臣弟羞愧至极,应当好好向太子哥哥求教才是。”

李显不想纠结于上官仪的死因,一听李弘教训自己,顺势将话题转移。

“嗯,七弟能有此觉悟,若肯下苦功,日后必有成就。今,朝中正值多事之秋,以七弟之才华,当可为辅国之良才,孤甚为期待。”

李弘见李显不愿提及上官仪的死因,倒也未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而是抛出将来重用李显的诱饵。

“太子哥哥过奖,臣弟虽立志弃文从武,可惜无班定远之才能,纵有投笔从戎之心,却难有大作为,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让太子哥哥见笑了。”

李显显然滑头得很,哪会轻易上钩,一番自谦,将自己说得一无是处,其目的便是婉拒李弘的拉拢,不难猜出。

李弘虽博学,却不善辩,被李显这般胡搅蛮缠,头疼不已,却也拿李显没办法。眼看李显不肯就范,李弘脸色变得难看,咬着唇,默默看了李显一会,心一横,干脆把话题挑明:“七弟无需自谦,七弟的能力为兄心中有数。今之朝局,想来七弟也看得清楚,孤虽能力有限,却也不容初汉之悲剧在我大唐重演,望七弟助孤一臂之力。”

初汉之悲?居然说得如此直白,糟糕,这是逼咱表态啊,麻烦大了!李弘此言一出,李显顿时冷汗直冒,只因这一句话便将他逼入绝境,再想虚与委蛇已不可能,可如何回应却让李显极为为难——人心皆肉长,李显阅历丰富,并非无情之人,面对一向对自己友善的兄长的请求,他无法无动于衷。只是这并非应不应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原则问题,李显即便心有不忍,也不敢轻易应承。

虚言应付,而后左右逢源?若可行,李显倒愿意如此,可惜不行。只因李弘、李贤皆非易与之辈,若李显如此行事,最终只会两头不讨好,到时两面受敌,李显别说暗中发展势力,光是兄弟俩的明枪暗箭就足以让他自顾不暇,何谈发展。显然,李显只能依靠一方,从大局看,李显只能舍太子而选李贤,这是李显既定的策略,即便此刻李显深感愧对太子的诚意,也绝不可能改变。

“圣人曾言: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水者,乃民心也。倘若行事顺应民心、合乎天理,则无事不成。臣弟以为此乃为政之根本,但凡能行此道者,必为明君,何惧奸佞作恶。”李显沉默许久,仍未直接回应李弘的邀请,而是搬出圣人之言,说了一大通,意思只有一个——婉拒,还是婉拒!

李显这番话一出,李弘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嘴角抽搐几下,似欲再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默默沉吟,良久后,长叹一声:“罢了,七弟既有自己的打算,孤也不再强求,孤累了,七弟请便吧。”

“太子哥哥海涵,臣弟告退。”

事已至此,李显虽觉对不住李弘,却也无奈,毕竟难以两全。此时见李弘下了逐客令,李显也不想多留,起身躬身行礼,转身向亭子外走去。

“上官满门尽丧盗匪之手!”

就在李显刚走出亭子时,背后传来李弘低沉的话语。闻言,李显的背影猛地一僵,迟疑地站住,呆立片刻后,转身对着李弘躬身再次行礼,却未多言,默默低头向宫外走去……

“殿下。”

李显离开不久,亭子中人影一闪,王德全如鬼魅般出现在李显身后,躬身轻唤一声。

“嗯。”李贤未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缓缓起身,仰头看了看西斜的日头,长叹一口气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罢了,孤累了,回吧。”说完,不管王德全是何表情,拖着脚步走出亭子,缓步向显德殿走去。王德全见状,微微摇头,不敢耽搁,赶忙跟上。

终究还是决裂了,没想到来得这般早,往后的日子怕是艰难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尽管早知道自己与太子不是一路人,决裂是迟早的事,可真到这时候,李显还是难免一阵伤感。上了马车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萎靡,半闭着眼,斜靠在软垫上,心绪起伏不定,许久才稍缓过来。

太子要反击了!李显精神稍好,在心中重新梳理今日与太子的交谈,结合数月来的朝局,很快得出大致推断——这段时间,李显虽基本足不出户,但对朝堂信息的收集从未松懈,加上李贤传来的消息佐证,清楚远在洛阳的武后正忙着召集文人编撰《列女传》《臣轨》《百僚新戒》《乐书》等书籍,大肆宣扬女子也能从政,企图借此改变民间对女子干政的负面看法,为其正式掌权制造舆论基础。显然,此举严重损害了李弘的利益,身为储君,李弘反击理所当然。这在李显预料之中,只是猜不透太子的反击方式。但今日会面后,李显大致明白太子的方向——上官仪的谥号!

上官仪之死的真相或许是个谜,知晓内情者寥寥,可上官仪被贬的原因众人皆知。若太子能在上官仪的谥号上做文章,必能狠狠打脸武后,甚至迫使她放缓干政的步伐,此计确实巧妙,然而在李显看来,未必有效——太子虽有监国之名,掌控朝堂大权,可毕竟只是监国太子,并非皇帝,很多事并非他想做就能做成。再者,高宗如今在武后掌控之中,哪怕太子闹得再凶,高宗一道圣旨,一切都将化为乌有。若无意外,太子的反击恐怕最终还是徒劳,至少李显不看好,当然,不看好归不看好,不妨碍李显从中谋取利益。

要谋取利益,就得让火势更旺,最好让太子与武后的争斗旷日持久,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可这绝非易事,即便李显政争经验丰富,一时也难以想出万全之策。一路思考,想得头都大了,仍无结果,心烦意乱,眉头不由皱成“川”字。

“殿下,殿下。”

李显沉思之际,车厢外突然传来高邈的呼喊。

“嗯?”

李显一愣,猛地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下,伸手掀起车帘一角,往外一看,才知马车已停在自家府门前。自嘲一笑,不多言,在高邈的伺候下下了马车,却未急着进府,而是站在马车旁,对着府门前的石狮子发起呆来。他这一发呆,高邈等人不敢乱动,于是一大群人都停在门口,茫然不知所以地看着李显,谁也不知自家主子究竟在想什么。

“哈,有了!”

就在众侍卫胡乱猜测时,却见李显突然展颜一笑,拍了下手,兴奋地大步走进府中,脚步匆匆,让众人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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