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泰山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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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二年十月初三,唐高宗李治与皇后武则天率领众人从洛阳启程,奔赴泰山。沿途州县皆以黄土铺道,洒水相迎,场面极为隆重。十月初四,关中各世家也纷纷从京师出发,前往泰安恭迎圣驾。唯独太子被命令留守京城。十一月初九,皇帝一行抵达泰安,入住行宫。随行百官则在宫外一里左右搭建帐篷居住。一时间,泰安城车水马龙,权贵云集,致使当地柴米价格上涨,颇有扰民之嫌。

正月初三,高宗率领群臣举行封禅泰山大典。皇后武则天担任亚献,大司空李勣为终献。随后,高宗下诏大赦天下,并改元为乾封元年。在大典仪式上,武后亲自赏赐文武百官不同的官阶、勋位和爵位。接着,她又下懿旨:民年八十以上者可被授予下州刺史、司马、县令等官职,妇人可封为郡、县君;七十以上至八十岁者,赐古爵一级,并免除今年所过州县的赋税。武后的这一系列举措可谓风头出尽,堪称完美。封禅刚结束,武后挂名编撰的《列女传》和《臣轨》便迅速发行至各州县。再加上一众北门学士纷纷撰文吹捧,武后的贤名瞬间传遍四方。

这场封禅大典俨然成了武后的个人表演舞台。她的所作所为无懈可击,既通过赏赐群臣收买人心,又趁机提升北门学士的官位,获得了实际利益。同时,免除地方钱粮的举动还赢得了民心,再加上文人的吹捧,在舆论上也占据了制高点。面对如此局面,即使是阅历丰富如李显,也只能望洋兴叹。他拿着“显微镜”仔细观察,却依旧找不到武后这一系列动作中的破绽。当然,即便找到了破绽,李显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武后发生冲突。因此,在整个封禅期间,李显唯一能做的就是冷眼旁观,耐心等待一场大戏的开场。

封禅大典热闹非凡,但热闹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高宗原本没打算这么早返回京师,但大臣们都有公务在身,不能因封禅而荒废了朝堂事务。元宵刚过,各地随驾的地方官纷纷向皇帝辞行,朝中大臣们也奉诏陆续返京。喧嚣了一个多月的泰安城逐渐恢复了宁静。泰安城的热闹与否与李显毫无关系。作为亲王,他无需像大臣们那样搭帐篷居住,行宫里自有他和李贤的住处。这段时间,小哥俩极为老实,既不接见大臣,也不与大臣私相交往。他们每日聚在一起聊天、下棋,悠闲自在。这不,一大清早,两人又摆开棋盘,开始了一场对弈。

李显的棋艺精湛,历经三世,对此颇有研究。尤其是后世当学生的时候,还上过几年业余棋院,棋力颇为不俗。而李贤的棋艺则一般,顶多比臭棋篓子强一点。之所以两人能杀得有来有去,看似旗鼓相当,其实是李显在让着他。只不过李贤棋艺太差,根本看不出来。

“启禀二位殿下,始州录事参军武攸宁前来拜候,请二位殿下明示。”正当李贤和李显全神贯注于棋盘之际,小宦官张彻匆匆走进来,向小哥俩躬身禀报。

“不见!”李贤的棋局正处于困境,心情烦躁,一听来者名字陌生,便头也不抬地冷哼一声。

“且慢。”李显对武攸宁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他的来意。这些天,李显一直在等他的出现,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于是,他一扬手,制止了正要离开的张彻。

“嗯?”李贤不知道武攸宁是谁,这段时间以来,有不少地方官吏前来拜访,其中不乏刺史等高官,但每次李贤都是按照李显的建议一概不见。此时,听到李显居然要会客,李贤顾不上思考棋局,惊讶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李显,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六哥,此人是始州刺史武惟良的长子,算起来可是你我兄弟的表兄呢。”面对李贤的疑惑,李显淡然一笑,随口解释道。

“那又如何?”李贤对武则天极为反感,连带着对武家的人也不待见,根本不在乎什么表兄不表兄的。他头一歪,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六哥,此子远道而来,想必有要事。何妨一见呢?”李显不想立刻说破武攸宁的来意,便呵呵一笑,劝说李贤。

“也罢,传他进来好了。”李贤皱着眉头想了想,虽然心里觉得不见也罢,但又不好驳了李显的面子,只好点头答应。

“是,奴婢遵命。”张彻不敢怠慢,赶紧应答一声,正要转身出门,却被李显叫住。李显站起身来,顺手将手中把玩的棋子丢进棋盒,笑眯眯地说道:“六哥且坐,小弟一起去看看。莫让人说你我兄弟不近人情。”

“嗯。”李贤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低头再次审视起棋局。显然,在他心中,眼前的棋局比那个不知所谓的表哥重要百倍。

大殿前,一名身着六品官服饰的青年正局促不安地来回踱步,眼神不时地望向阴沉沉的大殿深处,似乎在期盼着什么。此人正是武则天的堂兄武惟良的长子武攸宁。此次他奉父亲之命前来,是为了邀请两位亲王到他们一家暂居的园子赴宴。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件容易的事情,应该能轻松搞定。然而,他在殿前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里面有任何反应,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张公公……”武攸宁正焦虑不安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看到正缓缓走出大殿的张彻。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迎上前去。刚开口叫了一声,突然发现跟在后面的李显,顿时愣住了,一时间竟忘了打招呼。

嘿,果然是这个家伙!武攸宁不认识李显,可李显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前世的时候,武攸宁可是武则天身边的一条恶狗,仗着武则天的宠信,干了不少缺德事。李显没少受他的欺负,对他的品性深恶痛绝。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李显自然不会一见面就给他脸色看。此时见武攸宁呆愣当场,李显也没去提醒他,只是笑眯眯地背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武攸宁。

“周王殿下在此,武参军安敢不拜!”李显脾气好,可站在一旁的张彻却看不下去了。他斜了一眼傻站着的武攸宁,没好气地呵斥道。

“啊,下官武攸宁见过周王殿下。下官一时失礼,还请殿下海涵。”武攸宁虽然是皇亲,又有官职在身,但实际上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菜鸟。被张彻这么一呵斥,顿时慌了手脚。他行礼不周全,口中的话语也含糊混乱,看起来就像个乡巴佬。

“免了罢,说起来武参军还是小王的表兄,都是自家兄弟,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李显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他不会将心中对武攸宁的厌恶表现出来,也没有计较武攸宁的礼数不周全,只是笑呵呵地一抬手,和蔼可亲地说道。

“啊,是,哦,不,下官多谢殿下抬爱了,下官……”李显越是和蔼,武攸宁就越是紧张。他口中胡乱应着,紧张得窘迫异常,一张白脸硬生生憋成了酱紫色。

“表兄找小王可是有要紧事么?呵呵,这大殿门口确实不是叙话的地方。表兄若是有事,里面说去好了。请!”李显似乎没看到武攸宁的窘迫,笑着侧了下身,温文尔雅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客气地招呼道。

“不必了,不必了。说来也无甚大事,就是家父与家叔备了些席面,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赏光驾临。下官奉父亲之命前来,恳请殿下与璐王殿下一并前往。现有请柬在此,还请二位殿下赏光一行。”武攸宁觉得自己在李显面前失了礼,有些丢份,实在不想多逗留,更不想进殿。于是,他赶紧从衣袖中取出两份镀了金箔的请柬,一躬身,双手捧过头顶,递到李显面前。

“哦?原来如此。”李显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两份请柬,也不急着摊开看,随手往衣袖里一塞,笑呵呵地接着道:“二位表舅一番好意,小王感激不尽。若得便,自当前去。表兄难得来上一趟,就请进内叙谈一二,你我兄弟也好就此亲热亲热。”

“多谢殿下美意,下官尚有些俗务在身,就不多打搅了。改日自当再来拜见二位殿下。下官告辞了。”武攸宁在李显面前总是放不开,感觉缩手缩脚,难受至极。此时一听李显答应赴宴,暗自松了口气,一刻也不想多呆,赶紧出言请辞。

“也罢,既如此,小王便不强留表兄了。您走好。”李显没有强留武攸宁,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坦然地受了他的礼,目送他转过殿外的一道照壁,这才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一甩袖子,大步走回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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