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死者已逝,生者安康!”
“嘀嘀嘀.....”
“孝子贤孙,跪于堂前!”
“哒哒哒......”
“声音不对,这里是要用肺部的气去吹,手指怎么教你的!收放!”
“不对!姿势摆好,你这样腹部进气少,气沉丹田懂不懂!重来!”
院子里,我的师父正教我如何吹唢呐,但我实在是缺乏乐感,一曲还没吹完,就把师父气的不行。
我叫贾榕,是王记白事铺唯一的学徒,而旁边头发花白正一脸严肃的指导着我的老头,就是我的师父王子革。
我从小就在师父家长大,母亲早年间的意外去世让父亲一蹶不振,将我托付给师父后就外出打工了。
师父做了一辈子白事活计,在乡里也是有名的存在。而我自从拜入师父门下,也开始忙前忙后的接触白事。
最近师父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教五音不全的我吹唢呐,我不听话就不让我吃肉,老头子坏得很。
“记住没?”师父背着手,见我走神又敲了我脑袋一下。
“师父,会打傻的!”我捂着头哀嚎道。
王子革留着的山羊胡一抖,“屁,我就没用力!再说,你本来就不聪明!好好的学不上,非要跟我干这档子营生。”
“哎呀,好师父,你最好了。我那不是学不进去嘛,再说了,学门手艺吃饭也不丢人。”我连忙哄道。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干这营生的。”他叹着气,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知道他是心疼我,不想我退学。但班里那群王八蛋老拿我身世说事,还说我是克死爹妈的野孩子,过两天连师父也得克死,我气不过就动手揍了他们。
最后师父赔了钱,还低三下四的对那群王八蛋道歉,我不想师父这样,就退了学。
“嘟嘟嘟......”见师父兴致有些不高,我连忙又吹起了唢呐,示意自己在认真学习。
“你......”师父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用心练习,熟能生巧。”
“你先练着,我去扎几个纸人,货不多了。”
“好嘞,师父我保证好好练。”我连忙答道。
等师父进屋,我就又嘟嘟嘟的吹了起来,只不过这个调子,比刚刚跑的还厉害。
“贾榕!你这吹的什么东西啊!活人都能让你吹走了!”
我正沉迷在音乐的世界无法自拔时,墙头突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一抬头,对上了顶着鸡窝头刚爬上墙的李超。
“小超子,你皮痒了?给你松松!”我停下动作瞪了他一眼。
李超“切”了一声,“你这水平,介于好听和难听的中间。”
“嗯?”我正纳闷这小子居然能说出好话的时候,他的后半句又飘了过来。
“那简直是,好难听。”
“你给我下来!”我把唢呐放下,撸起袖子就去扛梯子。
李超见状连忙开始讨饶,我与他闹了一阵后开始在院子里收拾起师父摆放的东西来。
李超是我的发小,平日在城里上学。他爸这两天回来说要迁坟,便请了我师父帮忙看风水,所以他也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平日我俩闹腾惯了,说话也就没个遮拦,但我倒是没真动过手揍他。
将师父摆在院里的纸人纸马放到阴凉的地方,我又着重看了下纸人的眼睛。
素白的纸胚被做成眼睛的模样,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反着光。
我满意的点点头,去检查其他物件了。
这是师父交给我的,在我们这个行当有个说法,那就是纸人不能点睛。
师父说,纸人是死物,点了睛就有了魂,容易生变。
虽然我不明白师父既然做出来的时候纸人没有点睛,为什么还要每天再检查一遍,但师父一直这么要求,我便记在了心上。
正当我把院里的物件收拾好后,门外忽地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我转过头问了声谁,接着就有人喊道:“王师傅,王师傅在家不?”
看来是找师父的,平日总有人隔三岔五的来找师父处理些事情,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
“在的,来了。”
我打开门,却见一个汉子一脸着急之色,嘴边的气还没喘匀,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师父在呢吧,出事了,隔壁村西边宋家的老大没了。”
“师父!”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师父闻声从屋子里探出身来,看见来人喊了声,“老九?怎么了?”
“隔壁村宋奎,早上人走山路摔没了,宋家的人想请你看看。”
“摔没了?”师父重复一遍,捋了捋山羊胡,“成,我收拾下东西就过去。”
老九挠挠头,“是这样,宋家人跟我说,情况有些复杂,所以......”
“无事,人死为大。”他摆摆手,“是需要修补?”
老九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人是从山上摔下去的,等找到的时候半个身子都摔塌了,那样子没法说。我也没看,但宋家人说骨头都戳出来了......”
我在一旁听着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要知道在我们这行,突发意外死亡的人属于横死,而这样的人往往都有“怨气”未散,相对应的讲究和说法也比较多。
“我知道了,你且安心,我收拾好就过去。”师父点点头说道。
老九应了声,“多谢王师傅,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双手合十再次表示感谢,而后转身离去。
“走吧,你去拿针线箱,我准备点东西。”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饭只能先带点干粮垫垫了,忙完了师父带你吃好的。”
“哼哼,这可是你说的。”
我从屋子里找到了针线箱,打开检查了一遍确定银针、红线这些东西都在后,我盖好盖子,背着箱子来到了院中。
师父不光会看风水,还能帮忙入殓。
这入殓并非简单的将死者装入棺材,而是碰到尸体不完整的,还需要将尸体补完整。
因此会这门手艺的人还有另一个称谓,缝尸匠。
没一会,师父背着一个黄布袋子走了出来,“好了,咱们出发吧。”
我点点头,跟在了师父身后。
“我去叫几个伙计,你先吃东西。”王子革从怀里摸出两个包好的饼子,“没时间热了,凑合吃吧。”
“师娘做的糖饼?”
“对,慢点,别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