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加特郊狼队的战术分析室，窗帘紧闭，隔绝了训练场上的阳光和喧嚣。
投影仪发出单调的嗡鸣，冰冷的蓝光打在幕布上，映照着沃尔夫教练那张严肃得如同石刻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苦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倦。
何天坐在后排角落，努力想把眼睛瞪得像铜铃。
幕布上，复杂的战术图示如同天书：
蓝色的箭头代表进攻跑位，红色的叉叉是防守落位点，绿色的圆圈是协防区域，各种线条交错纵横，就像是天书一般让他无解。
沃尔夫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带着德式特有的严谨腔调：
“当对方在右路形成突破下底时，我们的后防线必须整体右移！”
“施耐德！你作为拖后中卫，要第一时间补防到小禁区角，封堵可能的倒三角回传路线！”
“弗莱舍！你的位置要内收，保护施耐德身后，同时注意远端插上的进攻球员！”
“边后卫要快速回收，压缩肋部空间！”
“记住！链式防守的精髓在于联动！”
“一个人动，所有人动！”
“保持紧凑！压缩空间！不给对手任何……。”
何天的眼皮开始打架。
那些移动的箭头和符号在他眼前模糊旋转，最后变成了一群跳舞的小人。
沃尔夫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催眠的魔力。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脖子像是不堪重负的弹簧，一点一点往下耷拉。
“何！”
一声炸雷般的点名，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何天猛地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心脏狂跳！
他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沃尔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面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何！”
沃尔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手指重重敲在幕布上那个被红色箭头标注的对方右路下底场景。
“告诉我！当对方在这个位置形成突破下底传中时，你！作为右中卫！应该做什么？！”
嗡——
何天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头和后背冒了出来！
战术板上的线条和符号此刻在他眼里就是一团乱麻！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下底”、“传中”、“小禁区角”等几个词？
“我……我……。”
何天张着嘴，喉咙发干，眼神慌乱地在幕布上扫视，试图找到一丝线索。
他看到了那个代表球门的小方框，看到了代表对方前锋的小红点正冲向门前。
封堵！
保护球门！
不能让球进！
一个无比朴素、来自游戏键盘记忆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封……封近角！”
何天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噗嗤！”
“哈哈哈！”
短暂的死寂后，战术室里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连一向严肃的助教费舍尔都忍不住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
“封近角？”
沃尔夫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他指着幕布上那个代表门将的黄色小人图标，声音因为极度的荒谬感而拔高：
“那是门将的职责！”
“何！你是中后卫！你的任务是保护禁区中路！”
“是盯人！是争顶！是拦截传球路线！”
“不是去抢门将的饭碗！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哄笑声更大了。
何天感觉脸上像着了火，恨不得立刻钻到桌子底下去。
他羞愧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抠着战术手册的边缘。
“注意力集中！”沃尔夫强压着怒火，厉声呵斥，“下次再走神，训练场跑十圈！”
战术课在令人窒息的尴尬和何天持续的坐立不安中继续进行。
何天努力挺直腰板，瞪大眼睛，试图跟上沃尔夫的讲解。
但那些复杂的跑位、联动、空间切割等战术名词，对他而言依旧是难以理解的天书。
他就像一个误入高等数学课堂的小学生，只能茫然地看着满黑板的公式。
下半节课是录像分析环节。
沃尔夫调出了上轮对阵狼堡的比赛录像，重点分析防守端的失误和成功案例。
当画面播放到狼堡一次极具威胁的进攻时：
斯蒂芬右路突破下底，低平球横扫门前！
中路包抄的是速度奇快的恩梅查！
何天当时正站在点球点附近，位置不前不后。
录像慢放：恩梅查拍马赶到，迎球推射！
角度刁钻！力量十足！
然而……
球却鬼使神差地擦着远门柱外侧滑门而出！
差之毫厘！
“看这里！”沃尔夫暂停画面，指着何天的位置，“何！你当时的位置！太靠后了！”
“你应该提前预判，顶上去干扰恩梅查的跑位！”
“哪怕只是干扰一下，可能结果就不同！”
“而不是像个木桩一样站在这里！”
何天被点名批评，脸上火辣辣的。
但就在沃尔夫快进录像，准备分析下一个片段时，何天脑子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盯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杵在点球点附近，恩梅查在身前完成射门。
一个模糊的、极其微弱的念头冒了出来：
“好像每次我站在这个大概位置，对方前锋射门……就容易打歪？”
这个念头毫无根据，甚至有些荒谬。
但他努力回忆着之前的比赛和训练：
对阵法兰克福，那个被他“臀部助攻”前的单刀，好像也是他站在类似位置时，对方打中了立柱？
训练场上，科瓦奇在他面前滑倒那次，他好像也站在禁区弧顶偏右一点？
还有几次对方远射打飞，他似乎也在这个区域附近晃悠？
就像……他站的那个地方，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微弱的“磁场”？
会让射门的球员莫名地“脚软”或者“打偏”？
何天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用力甩甩头，试图把这个荒诞的念头甩出去。
“巧合！肯定是巧合！”
他对自己说，“一定是对方自己没踢好！”
但那个念头，却像一颗种子，悄悄埋在了心底。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幕布上自己站的那个点，又看了看旁边代表对方前锋射门轨迹的虚线。
“难道……站在那儿……真的有点用？”
他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仿佛想感受一下那个“磁场”的位置。
沃尔夫没有注意到何天的小动作和心理活动。
他继续分析着录像，语气依旧严厉：
“所以，位置感！”
“何！位置感是防守的生命线！”
“你必须时刻清楚自己该在哪里！该做什么！”
“而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或者像个门柱一样杵着不动！”
他调出另一个片段，是何天在狼堡那场比赛中一次成功的卡位。
“看这次！何！你这次的位置就很好！”
“提前移动，卡在恩梅查身前！”
“虽然动作笨拙，但至少干扰了他的起速！”
“这就是进步！记住这种感觉！”
何天看着屏幕上自己那次笨拙但确实挡住了人的卡位，又想起刚才那个“磁场”的念头，心里更乱了。
“到底该听教练的……还是……相信那个感觉？”
他迷茫了。
战术课终于结束。
队员们鱼贯而出，不少人还在低声笑着何天那句“封近角”。
何天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后。
沃尔夫叫住了他。
“何，”教练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怒火，“我知道那些战术对你来说很难。”
何天紧张地抬起头。
“但是，”沃尔夫盯着他的眼睛，“位置感，是底线。”
“我不要求你理解所有跑位联动，但你必须记住一点：”
他走到战术板前，用马克笔在代表禁区的方框里，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位置大概在点球点和小禁区线之间。
“这里！你的防区！你的家！”
“无论发生什么！除非有明确的指令！”
“否则，给我钉死在这里！像钉子一样钉死！”
“站住！别动！用你的身体！挡住任何想从这里过去的人和球！”
“明白了吗？！”
何天看着那个被画了圈的“家”，又想起刚才那个模糊的“磁场”念头。
那个圈的位置……好像和他感觉“有用”的区域有点重合？
他用力点点头：“明白了，教练！站住！不动！”
管他什么磁场不磁场！
能少动脑子，少犯错，就是好事！
走出战术室，何天深吸了一口训练场的新鲜空气。
阳光有些刺眼。
他下意识地看向训练场禁区中央的那个点球点。
“站住……不动……。”
他低声重复着。
也许站在那儿不动，真的能让对手射门打歪？
就算不能，自己也按照教练的布置钉在那里。
本质上没有错。
对方打不打偏，下一场试试就知道了。
这个念头再次冒出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荒诞感。
他甩甩头，走向训练场。
管他呢！
反正教练说了，站住不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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