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是问问那咋了!你少在这儿耍横!你们家那点事儿干不干净,早晚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朱小兰声音拔高了八度,可那腔调虚得很,脚底下也跟着往后蹭了半拉步子。
“行啊,大姐,那您可得瞧仔细了!”
徐年身子猛地一拧,快得像道影子,手一伸就抓过了墙角的旧铁桶。
他把里头那个裹满煤灰的塑料袋子拎了出来,特意在朱小兰眼前晃了晃。
袋子发出“哗啦哗啦”的闷响。
“东西都在这儿呢!”
“瓦片厂那边,托我替他们车间烧点煤,这不是正收拾,准备白天送过去。”
徐年盯着朱小兰,话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可听您这意思……是觉得我们偷了厂里的东西?”
“您哪只眼瞅见我们偷东西了?”
“要不,您现在就去举报?我候着!”
徐年往前又是一步,那股子劲儿逼得人喘不过气。
朱小兰脖子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鼻子凑近那破塑料袋嗅了嗅。
袋子外头糊满了黑乎乎的煤灰,脏得没法看,根本瞧不清里头是啥。
袋口拿根烂绳子胡乱系着,一股子呛人的煤灰味儿直冲鼻子,呛得她“咳、咳”了两声。
这徐年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浑身带刺儿。
再瞅那袋子,黑不溜秋,沉甸甸的,还真瞧不出藏着金元宝的样子。
她这趟门敲得,怕是真撞枪口上了,啥便宜没捞着,反倒惹了一鼻子灰,平白让院里人看了笑话。
“哼,算你走运!”
她撂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脸绷得像块冻肉,写满了不痛快。
“不过你们老徐家,往后都给我放老实点!不然,明儿我就让你们滚蛋!”
说完,扭头就走,那“噔噔噔”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越跑越快,透着一股子仓惶。
徐年“哐当”一声把门摔上,反手就把门销子插得严严实实。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
他才低声,像是从嗓子眼里磨出来一句。
那声音又沉又冷。
“杀猪婆……早晚有一天,这刀把子得换个方向。”
……
楼下水龙头没关严实,嘀嗒,嘀嗒。
夜最深的时候,这声音就格外清楚。
徐年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钻。
他弯腰,慢慢从床底下往外拖那个沉甸甸的塑料袋。
煤灰特有的涩味混着点别的什么,有点冲鼻子。
他侧头往炕上瞥了眼。
徐北睡得正酣,两个妹妹脑袋挨着脑袋,徐茜的小嘴微微张着,呼吸声轻而匀称。
徐北忽然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梦话。
“哥……冷……”
徐年轻轻把被子往他那边掖了掖。
“睡吧,一会儿就不冷了。”
炕那头窸窸窣窣响了一下。
徐楠砸吧嘴,含含糊糊地骂了句什么,听着像“臭大哥”。
徐年动作一顿,硬是把差点咧开的嘴角给绷平了,生怕弄出半点声响。
这丫头片子,睡着了都不让人省心。
他把那个沉甸甸的袋子重新捆扎结实,塞进一个洗得快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旧帆布包里,往肩头那么一甩,轻轻拉开门,人像条泥鳅似的滑了出去。
天边刚透出点鱼肚白,街面上冷得能哈出白气,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就远处早点铺子的肉包子味儿,贼霸道,顺着那点微弱的风丝儿玩命往鼻子里钻,勾得徐年空了大半夜的肚子“咕噜噜”一阵猛擂。
他喉结滚了滚,咽下一口发苦的唾沫,脚底下不由得又快了几分,埋着头直直朝着炼钢厂的方向去了。
这批“货”只要顺顺当当进了库房,刘主任那边,家里那破房子的事儿,就该有个准信儿了。
厂子传达室那盏昏了吧唧的灯泡还亮着呢。
老张头那呼噜声,隔着窗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跟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有节奏得很。
徐年弓着腰,整个人几乎贴着墙根儿溜过去,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后勤库房那一片儿。
库房侧面有扇铁皮小门,锈得不成样子,门上挂着巴掌大的铁锈印子,平常图省事儿,压根就不上锁。
他蹲下身子,借着墙角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么点儿光亮,开始从帆布包里往外掏腾。
正打算把东西往角落里那堆货物的阴影里头塞——
袖子里揣着那个不显眼的小玩意儿,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眼前猛地炸开一团刺目的白!
手电筒!
徐年浑身的汗毛“噌”一下全立起来了,心脏“咚咚咚”擂得他耳膜发麻,快要顶到喉咙口。
他反应快得吓人,胳膊闪电般缩回袖子里,脑子转得比风车还快。
“谁?那儿谁呢?!”
是老张头!
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听就是刚被吵醒,可那踩在地上碎石子上的“咔嚓、咔嚓”声,越来越近,直冲着他这个方向过来!
操!
徐年心里头狠狠骂了一句,手上动作却快得没留下一丝痕迹。
他飞快地从衣领里扯下那个别着的假工牌——昨儿晚上捣鼓出来的“后勤处”证件,照片、名字、编号,弄得跟真的一样——也顾不上会不会弄坏,反手就往旁边墙砖的破缝里死命一塞!
指尖被粗糙的砖面刮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紧跟着,他掏出早就备好的口罩往脸上一勒,又摸出那包耗子药,对着墙角最暗的地方,“哗啦”一下撒了出去。
脚尖顺势往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破铁桶上轻轻一勾——
“哐啷!”
铁桶应声倒地,那动静在这寂静的凌晨里,简直像炸雷。
“谁在里头?!干什么的?!”
老张头的脚步声更急了,手电筒的光柱子跟根棍子似的,直直地戳过来,白得晃眼,晃得徐年几乎睁不开。
“张、张大爷!是我!是我!”
徐年赶紧直起身子,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前快走了两步,声音故意扬高了些,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略显毛躁的轻松。
“放耗子药呢!库房里头那玩意儿最近闹得忒凶,昨天还给我啃了两副新手套!”
老张头眉头皱得死紧,手里的光柱在他脸上不客气地来回扫了两下。
“放耗子药?这黑灯瞎火的?”
徐年喉咙发干,后脊梁唰一下洇湿了,脸上还得使劲堆着笑。
“您老起这么早?还特意出来溜达,这身子骨儿,真没得说!”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