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急着做什么,只是捻起一张,对着头顶漏下来那点天光晃了晃,像是在确认什么。
随即,他眼前似乎有别人瞧不见的光屏一闪而过,邮票从指尖消失。
光屏上数字跳动,最后定格。
徐年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似口哨的轻响。
“老刘头儿可以啊,还真舍得下本钱。”他嘀咕了一句,手指在空气中划拉着,像是在点选什么。
光影变幻。
添了几样看着就敦实耐用的家什,锅碗瓢盆也置换了一批新的,最后,指尖停在一个半新不旧的收音机上顿了顿,还是点了下去。
小丫头片子念叨好久了。
账户里的数字瘪下去一大截。
徐年皱了下眉,钱这玩意儿,还是不禁花。
他刚收起那点儿见不得光的东西,巷口就转进来个人影,脚步声不紧不慢。
抬头一看,得,熟人。
刘河涛揣着手,笑得跟个刚出炉的包子似的,褶子都透着热乎气儿。
“哟,徐年!”他扬了扬下巴,自来熟地凑近,“嘛呢?搁这儿晒太阳?”
徐年站直身子,拍了拍裤腿,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没啥,溜达溜达。刘主任有事儿?”
“没事没事儿!”刘河涛摆手,一双眼却不住地往徐年身上睃,像是要盯出朵花儿来,“就刚才院儿里那事儿,你小子行啊!那架势,嚯,朱小兰那样的都让你给拿捏了!”
徐年扯了下嘴角,弧度浅淡:“刘主任抬举了,家里弟弟妹妹还小,护着点儿应该的。”
“应该的?嘿!”刘河涛往前凑了半步,手抬起来想拍徐年肩膀,被徐年不着痕迹地一错身躲开了。
他手悬在半空,也不尴尬,顺势捋了捋自己那本就不存在的袖口,压低声音:“你这脑子,活泛!往后肯定有大出息!跟我透个底,有啥想法没?居委会这边,能帮衬的肯定帮衬!”
徐年脸上那点笑意更淡了:“刘主任说笑了,我能有啥想法?就想带着弟弟妹妹,安安稳稳混口饭吃。”
“安稳?”刘河涛嘿了一声,那动静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这世道,谁不想安稳?可光想没用啊,得有门路!徐年,你是个明白人,跟我交个实底,炼钢厂那边最近要招工,指标紧张得很,我手里恰好……”
他话没说完,只拿眼瞧着徐年,那意思不言而喻。
“铁饭碗,端上了,那才叫安稳,懂不懂?”
“炼钢厂?”
徐年侧过头,避开了刘河涛那过分热络的气息,“刘主任,我爸那事儿……已经过去了?”
刘河涛“嘿嘿”笑了两声,那声音黏糊糊的,像刚熬好的麦芽糖。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他往前凑了凑,手掌想搭上徐年的肩,却落了个空——徐年正好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去看巷子口有没有人影晃动。
刘河涛的手也不尴尬,顺势背到身后,搓了搓。
“你的事儿,我还能不上心?居委会是干嘛的?不就得帮你们这些年轻人找出路嘛!”
徐年没吭声,只是脚尖无意识地碾了碾地上的一颗小石子。
刘河涛这号人,嘴皮子溜光,肚里的弯弯绕比这七拐八绕的巷子还多。
帮衬?
怕不是打着什么小算盘。
但这炼钢厂的工作……确实是个正经营生。
往后弟弟妹妹嚼用不少,总不能一直靠那系统换东西,不然早晚有一天露馅。
“那敢情好,”徐年抬眼看他,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刘主任给透个底,这事儿,什么时候有个准信儿?”
这话像是点着了刘河涛心里的那点火苗,他搓着手,声音都压不住地带了点兴奋:“快!就明天!你明儿个直接去厂办报个名,其他都妥了!”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了一句:“对了,朱小兰那档子事儿,也算一块儿落定了。”
“朱小兰?”徐年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她怎么还掺和进来了?”
话里带了点儿琢磨不透的味儿。
“哎哟,你是不晓得!”刘河涛嗓门更低了,脸上那表情,活像是捡了多大个便宜似的,褶子里都透着股幸灾乐祸的劲儿,“那朱小兰,在街道办得罪的人呐,能从这儿排到街口去!仗着她那点裙带关系,横着走了多少年了?谁心里没点腻歪?这次她自己撞上来,正好!”
他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街道办那边,正愁没个由头敲打敲打她呢。你这工作的事儿,也算是……嗯,她间接帮了个忙,歪打正着了不是?”
徐年“嗤”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鼻腔里快速地漏了出去。
朱小兰?帮忙?
那娘们不四处点火就谢天谢地了。
八成是想借着这事儿给自己捞点什么好处,结果风没借着,反倒把自己扇沟里去了。
活该。
“行啊,”徐年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下,“朱大姐这本事,一般人还真学不来。能把人得罪到这份上,也是个人才。”
刘河涛乐得直拍大腿:“可不就是!那张嘴,啧啧,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逮谁扫谁!要不是这次她自己作死撞枪口上,街道办还真不好动她。”
徐年对朱小兰那点破事儿没多大兴趣,她怎么样,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他掸了掸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把话头拉回来:“那成。刘主任,明儿我去厂里报道,要带什么东西不?”
“带啥呀带!”刘河涛手一挥,那架势好像整个炼钢厂都是他开的,“人去就行!报你徐年的名字!剩下的,老哥都给你办利索了!”
徐年“嗯”了声,算是应下。
他冲刘河涛抬了抬下巴,没多客套:“那谢了,刘主任。”
“客气啥!”刘河涛满脸堆笑,还想再说点什么,“往后发达了,可别忘了……”
“我先回去了,刘主任。”徐年没等他说完,留下一句,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走,步子迈得不紧不慢。
炼钢厂,这可是个好机会。不光能有个正经工作,还能摸摸这年代的门道。说不定,系统还能派上啥新用场。
“大哥!”
徐年刚把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推开一条缝,徐茜的小脑袋就钻了出来,声音又脆又亮。
他人还没完全进屋,小丫头像颗小炮弹似的直接撞了过来,差点把他撞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