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朝着办公楼走去。
车间里的工人们伸长了脖子，目送他们离开，嗡嗡的议论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热烈。
徐年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头，手指在裤兜里轻轻摩挲着那个小方块。
刚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口，还没等老李敲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刘河涛那张油光水滑的胖脸探了出来，脸上堆着惯常的假笑。
他一看到门口这阵仗，特别是瞧见脸如死灰的朱小兰和老王，还有面无表情的老李和徐年，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有点挂不住了。
他眼珠子在几人身上转了转，显然是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哟，老李，这……这是怎么了？都聚我这儿开会啊？”刘河涛打着哈哈，试图缓和一下这凝重的气氛。
徐年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下，没言语。
朱小兰却猛地扑上前去，声音又尖又利。
“刘主任！刘主任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徐年这小子，他伪造录音！他污蔑我！他污蔑我和老王！”
刘河涛眉头狠狠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场面话。
徐年却不慌不忙地，又把那个黑乎乎的小录音器掏了出来，举到半空，当着刘河涛的面，手指轻轻一按。
朱小兰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狠狠扎进刘河涛的耳朵里。
“……刘主任那边，咱意思意思，塞点好处，他还能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录音器里传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刘河涛尴尬不已。
他脸上的假笑彻底维持不住了，瞬间垮了下来，额头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了出来，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恶狠狠地剐了朱小兰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当场把她撕了。
朱小兰彻底傻了，嘴唇哆嗦着，看着刘河涛，再也挤不出一个字。
徐年斜靠在门框上，手里掂量着那个小小的录音器，神态闲适。
他看向刘河涛，慢条斯理地开口。
“刘主任，我看，咱们还是进去聊比较好？”
“有些账，还是早点算算清楚，你说呢？”
刘河涛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徐、徐年，有话好好说，凡事好商量，别、别冲动……”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给我滚进来！谁也别想在外头杵着！”
徐年眉梢微挑，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第一个迈步走了进去。
朱小兰和老王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活像两个等着挨板子的犯人。
刘河涛在门口磨蹭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办公室的门“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探寻都隔绝开来。
里面，厂长黑着脸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老李站在一边，脸色铁青。
刘河涛一进去，腿肚子就有点转筋，勉强站直了身子。
“厂、厂长……”
“大哥！不好了！茜儿她……她被朱小兰的侄子推下楼梯，摔伤了！”
门外炸雷般响起徐北的声音，紧跟着就是“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徐北冲进来，额上的汗珠子成串往下滚，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布包。
他脸白得吓人。
“茜儿她……从楼梯上滚下来了！朱小兰那狗日的侄子推的！头，头磕破了，淌了好多血！”徐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话都说不囫囵。
屋子中央的徐年，身形猛地一僵。
他豁然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你说啥？！”声音低沉，“茜儿咋了？！”
“在家！楠儿守着呢！我，我跑来找你的！”徐北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哥，是我不好，我没看住她……”
徐年一把薅住徐北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骨头捏碎。
“人呢？！现在在哪儿？！”
“在家！楠儿看着……”
“去医院！现在就走！”徐年吼了一声，甩开徐北就往外冲，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撞翻旁边的椅子。
脑子里什么厂长，什么刘河涛，什么朱小兰，全TM滚蛋了，只剩下徐茜那张脸，还有徐北那句“好多血”。
徐年心口堵得发慌，办公室里的人全懵了。
角落里的朱小兰抖得更厉害了，嘴唇翕动，想辩解点什么，可嗓子眼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刘河涛擦了把新冒出来的汗，往前凑了半步，干巴巴地开口：“徐，徐年，你先冷静点……”
“闭嘴！”徐年猛地扭头，一声暴喝吓得刘河涛脖子一缩。
他抬手指着抖成一团的朱小兰，声音淬了冰：“你那个好侄子干的事！这笔账，我记下了！跟你慢慢算！”
说完，扯着还没缓过神的徐北，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
厂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明显的怒意，可徐年充耳不闻。
“砰！”办公室的门被狠狠甩上，震得墙皮都簌簌往下掉灰。
朱小兰腿一软，扶着墙才没瘫下去，嘴里无意识地念叨：“不关我事……我没让他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厂门口。
徐年拉着徐北，汗水浸透了后背的工装。
车间老李正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看到他们这副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徐年！你这是发什么疯？厂里的事情还没弄完呢！”
徐年急停下来，大口喘着气，胸膛跟风箱似的。
他扶着膝盖，抬起头，声音嘶哑却急切：“李主任！我妹子出事了，摔伤了！得赶紧送医院！厂里的事……麻烦您先顶一下！我处理完家里的事，马上回来！”
老李看着他那副急到失控的样子，再想想这小子平时的沉稳和刚才办公室里的硬气，心里也明白事情不小。
他沉默了两秒，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去吧！赶紧去！家里人要紧！厂里这边我先帮你看着点！”
徐年眼睛一亮：“谢谢您，李主任！真谢谢您！”
他不再多说，拉起徐北就要继续跑。
“徐年！徐年！等一下！”刘河涛的声音从后面追来，上气不接下气。
他跑到徐年跟前，脸涨得通红，把一把锃亮的自行车钥匙塞进徐年手里，呼哧带喘地说：“骑，骑我的车走！快！去医院能快点！”
刘河涛追得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地跑到徐年跟前，一把亮闪闪的自行车钥匙硬塞过来。
“骑，骑我的！快！上医院！”他大口喘着气，话都说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