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腿肚子发软,靠着冰凉的墙壁才能站住。
“家属是吧?来,这几个字儿签一下。”护士又递过来一沓单子。
徐年接过笔,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把名字歪歪扭扭地写上去。
等他签完字,徐茜已经被送进了旁边的一个小病房。
医生过来简单说了几句,伤口缝了,人暂时稳住了,就是失血有点多,要输液观察。
徐年挪到病床边,看着徐茜毫无血色的小脸,细细的输液管扎在她手背上,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
他伸手,极轻地碰了碰她没扎针的那只小手,冰凉。
病房里的塑料椅子坐着硌人,椅子腿还有点晃。
旁边床的病人大概是饿了,家属“咔嚓咔嚓”削苹果的声音格外清晰。
徐年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盯着输液瓶。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小护士探进头来。
“哎,你是这孩子家属吧?”
徐年猛地回神:“啊,是,我是她哥。”
“行,看着点滴,快完了就按铃叫我们换药。”
“……她,她还好吧?”
“暂时没事,麻药劲儿没过,睡着呢。你也看着点儿自己,脸白得跟孩子似的。”
他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个画面——好多年前,他还没穿越过来那会儿,也生过一场大病。
烧得迷迷糊糊,睁眼就瞧见老妈守在床边,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手里攥着条湿毛巾给他擦汗。
那会儿他还嫌她烦,嘟囔着让她别老晃来晃去。现在想想,那份着急上火的劲儿,跟他现在盯着徐茜的模样,怕是没啥两样。
“啧,瞧我这脑子,尽想些没用的。”徐年低骂一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强迫自己把思绪拽回来。
没多会儿,病房那扇老旧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头发有些花白,胸前的牌子上写着“张文山”。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些的,手里都夹着本子,像是来查房的。
张文山进来先扫了眼床上躺着的徐茜,然后把注意力落到旁边的徐年身上。
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儿沙哑,还算平和:“你是病人家属?”
徐年赶紧站直了身子,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对,医生,我是她哥。”
张文山翻开手里的夹子,看了两眼,慢声细气地说:“伤口处理好了,缝了针。血是流了不少,不过液也输上了,暂时稳住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今晚比较要紧,只要别发烧,伤口那边也别发炎,基本就没什么大碍了。”
徐年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往下落了点,感觉喉咙口堵得慌,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谢谢…谢谢医生…”
张文山摆摆手,脸上是那种见多了生死的疲惫:“谢什么,干这行的本分。行了,你好好守着,有事就叫护士。”
说完,他带着人就准备往外走。
徐年连连点头,目送他们。
刚松口气,张医生却又停步转过身,指了指跟在最后面的一个年轻人,冲徐年道:“哦,对了,跟你说一下。之后你妹妹换药什么的,就交给小刘了。”
他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胳膊:“刘志强,我们科新来的,手脚麻利。”
徐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金丝边眼镜,白大褂胸口别着“实习”牌子。
是刚才在走廊撞上的那个。
徐年心里“咯噔”一下,暗叫要糟。
刚才撞了人光顾着跑,连句囫囵道歉都没有,这下可好,冤家路窄。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想把这事儿圆过去,刚要开口。
那个叫刘志强的实习生已经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话却是对着徐年说的:“徐先生是吧?以后多指教。”
这语气……徐年听着怎么那么不是味儿呢?阴阳怪气的。
他连忙干咳一声,往前凑了半步,脸上挤出点笑意:“那个…刘大夫,刚才在走廊上,真是不好意思,撞着您了。我妹妹伤得急,我这…我这脑子当时一片空白,实在是对不住。”
刘志强扶了扶眼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根针似的扎人:“哟,徐先生还记得这事儿呐?”
“我还以为您忙着救人,压根儿没瞧见我这号人呢。”
徐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
这语气……
刘志强扶了扶那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面没什么情绪,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张文山医生眉头动了动,看了刘志强一眼,又转向徐年,语气缓和了些:“小刘,行了。家属担心病人,一时情急,都是误会。”
刘志强嘴唇抿了抿,没再接话,但那副样子,摆明了这事没完。
徐年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顶上来,烧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可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妹妹,他只能把这口气死死摁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有点干:“刘医生,往后我妹妹……就麻烦您多费心了。我先替她谢谢您。”
“谢就不必了。”
刘志强侧过身,留给徐年一个冷淡的背影。
“职责所在,别给我添乱就成。”
说完,他跟着张文山,头也没回地走出了病房。
门“吱呀”一声被带上,又轻轻晃荡了两下才停住。
徐年盯着那扇门板,刚才强行压下去的火气混着憋屈,在胸口翻江倒海。
他妈的,一个实习医生,谱摆得比院长还大!
“哥……”
床上细微的动静像根针,瞬间扎破了徐年的怒火。
他猛地转身扑到床边,声音一下子放得极轻,生怕惊着她:“茜茜?你醒了?是不是哪儿疼?告诉哥!”
徐茜眼睫毛颤了颤,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声音又轻又飘,带着刚从麻药里挣脱出来的虚弱。
“哥……饿……”
徐年鼻头猛地一酸,眼眶差点就热了。
他赶紧抬手,胡乱揉了揉妹妹额前汗湿的头发,强撑着笑:“饿了?哎,哥这就去给你弄吃的!你等着啊,乖乖躺着,别乱动。”
他站起身,快步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小小的、虚弱的身影。
医院这地方,墙是白的,床单是白的,连空气闻起来都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凉意。
兜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根本不顶用。
还有那个刘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