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还敢跟我玩这手！”
尖锐的女声先灌满了狭小的病房，朱小兰肥硕的身子随后就堵死了门口，脸膛涨得紫红。
她往前一冲，唾沫星子险些喷到徐年脸上：“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跑厂里头胡吣！我那亲侄子，多好的工作，差点就让你这张破嘴给毁了！”
徐年眉头拧了一下，不声不响地站直了，把身后的病床挡得严实。
小丫头在被子里瑟缩着，只敢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空气里那股消毒水的气味，被朱小兰身上浓重的汗酸搅得更加难闻，熏人脑门。
“朱大姐，有事说事，犯不着在这儿嚷嚷。”徐年声音不高，却沉甸甸的，“茜儿病刚好，你这么大动静，吓坏了孩子，多不好。”
“呸！吓着她？”朱小兰脖颈间的肉浪翻滚，“少拿小的当挡箭牌！今儿这事没完！你跑去厂里瞎说八道，污蔑我侄子偷钢材！我看你是皮痒了，敢往我们家头上扣屎盆子！”
她越骂火气越旺，肥胖的手直接就朝徐年的领口抓过来，“你个爹妈不全的野崽子，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徐年轻巧地格开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她挣不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偏偏语气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
“朱大姐，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他松开手，慢悠悠掸了掸自己袖口，好像刚才沾了什么脏东西。
“我去厂里，提你侄子半个字了吗？”
“倒是你，火急火燎跑这儿来，是怕别人不晓得你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朱小兰明显噎了一下，刚才那股嚣张气焰瘪下去不少，嘴里却还硬撑着：“你、你少跟我来这套虚的！左邻右舍都传遍了，就是你去厂里打的小报告！要不我侄子好端端的，厂里凭啥查他？”
“左邻右舍？”徐年哼笑一声，身子往床边略微侧了侧，垂头对被子里的小人儿放柔了声音，“茜儿，把耳朵捂好，哥跟这位大嗓门阿姨说几句话。”
徐茜很听话，小手立刻捂住耳朵。
徐年这才重新转向朱小兰，那语气懒散，像逗弄什么似的：“朱大姐消息够灵通的嘛。”
“街坊邻居说的？成啊，那你给说说，是东头的王大妈，还是西头的李二婶？我也好当面去对质对质，省得替人背了黑锅，你说是不是？”
朱小兰嘴巴开合了几下，脸上的肉颤了颤，半天也憋不出个人名来。
她视线乱瞟，含糊不清地嚷嚷：“反正、反正就是有人说了！还能有假？你甭想蒙我！”
“蒙你？”
徐年往前站了一步。
他个子蹿起来后，比朱小兰要高出不少，投下的影子把她罩了个严实。
朱小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
“我用得着蒙你？朱小兰，嘴巴放干净点。”
“你那老相好老王在厂里捣鼓啥玩意儿，你自己心里没点谱？”
“你放屁！”朱小兰嗓门又拔高，可那劲儿明显虚了，“我家里人老实本分，轮得到你个小崽子在这儿指手画脚？”
“老实本分？”徐年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腔调都带了弯儿，“那敢情好。你给大伙儿说道说道，厂里那批不翼而飞的钢材，最后怎么就查到你那‘老实本分’的侄子头上了？”
“哦，对了，还有你自个儿。”
“上礼拜，谁托人拉了几块钢板去废品站换钱来着？”
“换了多少？够不够你吃几顿好的？”
朱小兰的脸“唰”一下，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活像被人当场抓包。
她死死盯着徐年，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胡吣！你血口喷人！谁瞧见了？有种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
徐年手插进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张叠得皱巴巴的纸条。
他不紧不慢地展开，捏着一角，几乎要递到朱小兰的眼皮子底下。
“喏，废品站的条子，白纸黑字，你瞅瞅这上头是谁的名儿。”
“朱大姐，要不……我跑一趟，把这玩意儿给派出所的同志们瞅瞅？”
朱小兰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纸，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手抖得厉害，猛地就想去抢。
徐年手腕一翻，轻巧地避开。
朱小兰扑了个空，喉咙里咯噔一声，咽了口唾沫，嗓音彻底变了调：“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这玩意儿？”
“哪儿来的？”
徐年把那张纸条随意折了两下，塞回裤兜。
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谈论今天天气。
“朱大姐，这世上就没不透风的墙。自个儿干了什么好事，还真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
“听我句劝，现在，麻溜儿地给我道个歉，再保证往后离我们家远点儿，这事儿，咱们就算翻篇。”
“不然……”
他话音拖长，语调却冷不丁沉了下去。
“派出所的大门冲哪边开，你应该比我熟。偷厂里的东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够你亲戚在里头好好待上一阵子了。”
病房里针落可闻。
只有朱小兰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声，像个破风箱。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皮子抖个不停，想骂又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被子里，徐茜悄悄探出小脑袋，小声问：“哥，她咋不说话了？”
徐年侧过脸，对着妹妹时，声音立马软和下来，还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没事儿，这位阿姨在琢磨事儿呢。”
朱小兰狠狠剜了徐年一眼，那动作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徐年，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说完，她猛地转过身，往外冲。
脚步踉跄，远没了来时的嚣张气焰，活像被人抽了主心骨，出门时肩膀还差点撞在门框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徐年瞅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哼笑一声。
他转过身，问徐茜：“茜儿，肚子饿不饿？哥去给你买点吃的。”
徐茜眼睛亮亮的，用力点头：“要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