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甜的。”徐年答应着，也抬脚往外走。
徐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慢悠悠地晃荡在去医院食堂的路上。
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饭票和毛票。
刚才那出戏，回味起来还挺带劲。
那张所谓的“收据”，其实就是他顺手从垃圾桶旁边捡的废纸头，上面鬼画符似的，别说名字，连个囫囵字儿都难找。
全靠他一张嘴，硬是把朱小兰给唬住了。
看她那吓破胆的样子，真解气。
医院的走廊幽暗，墙皮斑驳脱落，空气里那股子消毒水味儿混着隐约的饭菜油腻气，不太好闻。
徐年刚拐过一个弯，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他抬眼一瞧，嘿，乐了。
可不就是朱小兰那庞大的身躯。
她正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跑几步还心虚地回头瞥一眼，跟后面有鬼撵似的。
“跑这么快干嘛？”
徐年故意扬高了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拖出回响。
“怕我吃了你不成？”
朱小兰整个身子猛地一僵，差点被自己绊倒。
她豁然回头，脸上的肥肉气得直哆嗦。
“你、你少得意！我告诉你徐年，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呗。”
徐年轻飘飘甩过来一句，肩膀放松地耸了耸，手揣回兜里，不紧不慢往前踱。
“等着你放大招呢，朱大姐。”
“可别到时候，裤、裤裆又湿了。”
“你——！”
朱小兰脸涨得像猪肝，哆嗦着指他，半天没憋出个囫囵屁。
她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扭头就跑，那动静，鞋底子恨不得在水泥地上刨出坑来，“吱啦——吱啦——”声儿拖得老长。
徐年瞧着那肥硕背影消失在拐角，嗤笑一声，摇摇头。
食堂里人不多，他拿票换了块红糖糕，黏乎乎的，瞅着就甜。
又要了碗豆腐脑，白嫩嫩的，上面飘着几点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
端着铝制托盘往回走，脚步不快。
刚到病房门口，手搭上门把，就听见里头不对劲。
推门进去。
徐茜缩在床头，小脸皱巴巴的，瞅着床边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是刘志强。
他捏着听诊器，头都没抬，在本子上划拉着什么，嘴里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咳嗽好点没？吃饭怎么样？”
徐茜嘴巴动了动，还没出声，刘志强已经收了本子，作势要走。
那样子，跟完成任务打卡似的。
“噔。”
托盘被不轻不重地搁在床头柜上，发出点声响。
徐年站在那儿，声音凉飕飕的，穿透了病房里沉闷的空气。
“刘医生，这就查完了？”
刘志强动作一顿，脖子有点僵硬地转过来，镜片后面的表情不大自然，扯了扯皮肉算是笑了：“徐、徐年啊，回来了。嗯，查完了，小姑娘恢复得还行，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
徐年往前逼近一步，挡在刘志强和门之间。
“我妹咳得肺都要出来了，您这听诊器，是挂在耳朵上当摆设的？”
“就这么划拉两笔，叫没问题？”
“刘医生，您这查房，是查了个寂寞吧？”
刘志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手里的听诊器没拿稳，晃悠了一下。
他干咳两声，视线就是不往徐年那儿落：“咳，那啥……我这不是忙嘛，后头好几个病房呢。你放心，徐茜这病，不碍事，吃两天药就利索了。”
“忙？”徐年冷笑一声，双臂环抱胸前，话里像淬了冰碴子，“忙着赶场子？刘医生，你这白大褂挺衬你啊，是穿来显摆的？还是嫌我妹子这穷病号，脏了您这尊贵的地儿？”
这话够噎人的，病房里空气都好像拧成了疙瘩。
徐茜在被子里缩得更紧了，小手死死抠着被子边，瞅瞅徐年，又瞅瞅刘志强，大气不敢出。
刘志强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又给憋了回去。
他吞了口唾沫，脖子梗着：“徐年，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吧。我怎么可能不管病人？徐茜这情况，我心里有谱！”
“有谱？”徐年往前迈了一步，个头压过刘志强半头，那股子劲儿，是实打实的压迫，“那你给我说道说道，我妹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开的什么药？一天吃几回？别跟我这儿打哈哈，你怕是连病历本子都没瞅过一眼吧！”
刘志强额角那汗珠子，一颗接一颗往外冒，嘴皮子哆嗦半天，愣是没拼凑出一句囫囵话。
徐年瞅着他那熊样，火气更旺。
这姓刘的，平时在医院里人五人六，仗着那身白皮就横着走，骨子里就是个绣花枕头，看病靠运气，查房靠演技。
“行，没词儿了是吧？”徐年眯缝起眼，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刘医生，我劝你往后做事儿走点心。我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身皮，我给你扒了。”
刘志强被他那话激得一哆嗦，小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他连连点头，话都说不利索：“我、我这就看，这就仔细看，保证、保证把徐茜照顾周全！”
徐年懒得再看他，转身在床边坐下，声音立马放柔：“茜儿，甭搭理他。来，哥给你买了红糖糕，尝尝甜不甜。”
徐茜怯怯地点头，接过那块黏乎乎的红糖糕，小口咬着。
她还是忍不住拿眼角瞟着刘志强，生怕那人再闹出什么动静。
刘志强杵在那儿，脸皮发烫，手里那听诊器搓来捻去，好半晌才低头翻开病历本，嘴里含含糊糊又问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这才跟屁股着了火似的，急匆匆溜了。
出门前，还忍不住回头飞快地扫了徐年一眼，那滋味，别提多憋屈了。
徐茜小声问：“哥，他还来吗？”
徐年掰了一小块红糖糕塞自己嘴里，嚼着，含混不清地说：“他敢？”
徐年压根没理会门口那点动静，低头帮徐茜掰开那块红糖糕。
糕点黏软，他手指上都沾了点红糖。
塞了一小块进妹妹嘴里。
“甜不？”
“甜！”徐茜腮帮子鼓鼓的，说话含糊不清，眼睛却亮晶晶的，“哥，你刚才真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