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这闲工夫，回家好好看看你家老王去吧！省得他又在外面惹是生非，给你丢人现眼！”
一阵哄笑，夹杂着几声促狭的口哨声，在轰隆的机器声里显得格外刺耳。
朱小兰让这帮人几句话臊得脸上火辣辣的，颜色变了几变，也顾不上跟他们掰扯，猛地转过头，手指头快戳到徐年鼻梁骨上了，声音都发了劈：“姓徐的，你给老娘等着！这事儿，咱们没完！”
她话音刚落，车间那头，机器沉闷的运转声里，冷不丁地插进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
“谁在这儿吵吵嚷嚷的？”
那咳嗽声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喧闹的油锅，炸得众人耳朵一激灵。
车间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几台没停的机器还在有气无力地哼哼。
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男人，双手负在身后，从车间那头不疾不徐地踱了过来。他面色算不上好看，扫过围着的人堆，自有一股沉甸甸的分量压下来。
徐年原本抄着兜，闻声也只是微微侧了侧身。
是厂长。
朱小兰那股子冲天的火气，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上的红还没褪，嘴巴张着，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她旁边那个碎花布衫的女人，脸上的那点子矜持也挂不住了，连忙往前挪了两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厂长，您怎么过来了？”
女人脸上堆着笑，想去扶厂长的胳膊，又没敢真伸出手，“这不是……朱小兰同志有些情况，想跟您反映反映……”
“反映？”厂长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那女人讪讪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先是瞟了朱小兰一眼，然后才把视线挪到徐年身上，“我看你们不是来反映情况，是打算在我这厂子里开批斗会啊！”
朱小兰身子一颤，嘴唇哆嗦着，想分辩两句，可一对上厂长那冷下来的脸，又给憋了回去。
徐年依然站在那里，手从兜里拿了出来，轻轻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这火，来得正是时候。
他往前走了小半步，声音平静，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清楚：“厂长，您来得巧。这两位大姐，一口咬定我家偷了东西，什么罐头鸡汤的，特地跑到厂里来堵我，要我给个说法。”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您看，这事儿，是不是得掰扯清楚？”
这话像是往平静的油锅里又添了一瓢水，周围的工人立刻就炸开了。
“对！徐年说得有道理！朱小兰，你可不能空口白牙冤枉人！”
“就是啊！人家徐年家里吃点啥，碍着你什么事了？还追到厂里来闹，像什么样子！”
朱小兰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顾不上怕厂长了，伸手指着徐年就嚷：“姓徐的！你少在这儿装好人！你家那几个小的，哪来的闲钱吃罐头？不是偷的是哪儿来的？”
“够了！”厂长突然一拍旁边锈迹斑斑的铁操作台，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离得近的几个工人脖子都缩了缩。
“朱小兰，你当我这炼钢厂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由得你在这里撒泼打滚？”厂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转向那个碎花布衫的女人，语气冷得能掉冰渣子，“还有你！居委会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点！管好你们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别什么事都想往我厂子里掺和！”
那女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干巴巴地解释：“厂长，您误会了，我这……我就是陪着小兰过来……”
“误会？”厂长嗤笑一声，“我看你是仗着自己是居委会的，就觉得能在我这儿吆五喝六了？我把话撂这儿，再有下一次，别怪我老李不给你们面子！”
这话一出来，那女人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朱小兰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活像个鹌鹑。
徐年瞧着这情形，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他慢条斯理地转向厂长，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和委屈：“厂长，您瞧瞧，这事儿闹的。这两位大姐，平时在筒子楼就不是省油的灯，今天更是直接闹到厂里来了，这影响多不好。依我看，是该好好给她们提个醒，免得下次还来打扰大伙儿生产。”
厂长沉着脸，没说话。
徐年又加了一句：“毕竟，这生产任务要是耽搁了，咱们脸上也无光不是？”
朱小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嗓子拔高得吓人：“你放屁！姓徐的，你个小兔崽子，别以为攀上厂长就硬气了！这事儿，老娘跟你没完！”
厂长原本就绷着的脸更沉了，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却带着股子寒气：“哦？朱小兰，口气不小啊。敢在我面前撂狠话？来，说说看，你想怎么个没完法？”
朱小兰的叫嚣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脸瞬间涨得像熟透的猪肝，嘴唇翕动了几下，愣是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围观的工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低低的笑声和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哈哈，朱小兰这回可算撞南墙了！”
“治治她！就该让厂长好好收拾她！省得整天嘴碎！”
厂长抬了抬手，喧闹声渐渐平息，他将视线落在徐年身上，眼神里带了点考量。
“徐年，这事儿，你看该怎么办？”
徐年心头一紧，他明白这是厂长给的机会，也是在看他怎么接招。他没立刻说话，像是真在认真思量。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厂长，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朱小兰她们跑到厂里来，嚷嚷着影响大伙儿干活儿，还张嘴就污蔑我家。”
“这口气，我真咽不下去。”
“要我说，让她们俩去扫一个月的车间，再当着大伙儿的面赔个礼道个歉，您看怎么样？”
徐年这话一出口，原本安静下来的工人堆里立刻像扔进了鞭炮，炸开了。
“好主意！徐年这办法够狠！”
“就这么办！让她们扫车间！看嘴巴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