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巷的青瓦茶楼檐角挂着十八盏琉璃灯,每到子时便会映出往来妖物的原形——金蟾精腋下夹着鎏金算盘,豕妖鬓角插着拇指粗的赤金簪子,最末那团乌糟糟的影子是新得势的鸦头鬼,翅膀尖还沾着人间拍卖会场的香灰。
青魇趴在二楼栏杆上,九条尾巴烦躁地扫过雕花木栏。这只修了三百年的狐妖偏生爱穿月白长衫,指腹摩挲着腰间半块残缺的照骨镜,镜面上三十八载风云变幻的刻痕早已模糊不清。
别氏小友,你且说说——青魇忽然开口,尾音带着狐族特有的媚惑,这满街铜臭熏得本座眼晕,你倒瞧瞧他们眼里除了金珠玉宝可还有旁的?
坐在竹椅上的少年搁下茶盏,瓷白袖口拂过案几上摊开的《人间财帛录》。他叫别史氏,生得一双能辨妖邪的重瞳,偏要在这妖怪横行的浮世巷开一间问心斋。青魇先生又何苦动气,少年指尖划过泛黄书页,三百年前你在长安城看众生争科举,两百年前在扬州城看盐商斗富,如今在这电子屏映得人眼瞎的世道,不过换了副金缕衣罢了。
楼下突然传来金蟾精的呱呱声:都让让!新收的南海鲛人泪能凝珍珠,三钱银子一滴嘞!圆滚滚的肚皮挤开人群,腰间串着的铜钱叮当作响,要说这人间啊,最妙的便是人人都想得那泼天富贵,偏生有的妖能吞天纳海,有的妖连当铺门槛都够不着——
放你娘的蟾酥屁!角落里的豕妖突然掀翻酒坛,肥硕的猪鼻泛着油光,去年在港岛拍卖行,你金老三不也对着翡翠镯子流哈喇子?如今装什么清高!他抖了抖脖子上的足金项链,链坠子是块刻着招财进宝的和田玉,瞧瞧本座这行头,可都是人间暴发户自愿供奉的!
青魇看着豕妖耳后未褪尽的鬃毛,忽然冷笑一声:供奉?不过是拿你们当招财猫罢了。前几日在浦东金融街,见着个穿西装的蛇妖给人类当理财顾问,吐着信子忽悠人买期货,倒真以为自己成了华尔街之狼?
鸦头鬼突然扑棱着翅膀落在梁上,阴影遮住琉璃灯光:依本座看,最可笑的是那些明明心里想得发疯,偏要装清高的主儿。他漆黑的翅膀抖落几片金箔,正是人间网红直播间的打赏礼物,就说上个月在西湖边,有个修炼百年的鹤妖开书院,嘴上说着不为五斗米折腰,收束脩时却专挑和田玉籽料——
够了!青魇猛地攥紧照骨镜,镜面上闪过人间写字楼里加班的白领、凌晨摆摊的小贩、直播间里喊着家人们下单的主播,你们当真以为守住几箱金银,便是得了天道?三百年前本座在姑苏城见过个富商,临死前攥着金元宝咽气,结果魂魄被勾进黄泉时,那些金珠全成了锁魂链!
别史氏忽然站起身,指尖抚过案头那盏骷髅灯:青魇先生可知,人间最近流行躺平与内卷之争?骷髅眼窝里的鬼火忽明忽暗,一边是妖物们变着法儿吸人精气,一边是人想着法子囤钱买房,倒像极了百年前的守财奴与无常鬼的戏码。
金蟾精突然凑到栏杆边,算盘珠子打得山响:别氏小友这话说得妙!就说那共享单车变出来的铜车妖,表面上喊着共享经济,实则是吸人精血的饕餮变种——话未说完便被豕妖撞开,肥硕的身躯挤到青魇跟前。
您老就别端着了,豕妖晃着金镯子,当年在长安朱雀街,您不也收过书生的笔墨供奉?如今不过是换成了比特币、股票期权,本质上还不是各取所需?他忽然压低声音,猪鼻子几乎碰到青魇的照骨镜,听说地府最近在搞阴间IPO,往生楼的股份能换阳寿呢,您老不打算
啪!青魇甩尾打碎案头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豕妖金链子上,腾起一阵白烟,本座宁可在忘川河洗三百年冤魂,也不碰这些腌臢东西!他望向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眼底映着人间直播间里疯狂刷礼物的弹幕,你们看那些人,为了辆四个轮子的铁盒子、几块发光的玻璃,便能出卖三魂七魄——
别史氏忽然指着《人间财帛录》某页:三日前在珠江口,有只修炼成人的蚌精开了间心灵鸡汤馆,专卖财务自由秘方,实则是用幻术抽取信众的精气神。他抬头望向青魇,重瞳里映着对方动摇的神色,可您还记得吗?五十年前在敦煌,那个守着莫高窟的老画师,临终前将毕生心血融进壁画,魂魄却化作飞天,至今在九层楼檐角徘徊...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几个穿着潮牌的猫妖抬着个水晶箱挤进来,箱里堆满镶钻的手机壳:最新款妖界通!能连地府WiFi,看往生殿直播!金蟾精的算盘珠子突然断了线,铜钱滚落在豕妖脚边,鸦头鬼的翅膀尖滴下几滴黑血,正落在别史氏书页上,将价值观三个字染成深紫。
青魇忽然笑了,笑得九条尾巴都在发颤:瞧瞧,瞧瞧,原来咱们才是最妙的戏文——金蟾贪财,豕妖爱宝,鸦头嗜名,连本座这自诩清高的狐妖,不也对着照骨镜里的人间百态动了嗔念?他忽然掏出半块碎银,拍在别史氏案头,劳烦小友磨墨,本座要写个新戏本,就叫《浮世妖贪图》,第一折便写:金蟾算尽天下财,不知身后无常来...
别史氏看着碎银上若隐若现的人间苦三个字,忽然提笔蘸墨:先生可知,人间最近在吵孔乙己的长衫与骆驼祥子的黄包车?笔尖落下,宣纸上浮现出妖物们争抢金元宝的荒诞图景,依在下看,无论是穿长衫还是拉黄包车,终究是被这财字牵着走——
窗外忽然响起三更梆子声,琉璃灯次第熄灭,只剩下青魇腰间的照骨镜泛着微光,映出别史氏笔下渐渐成型的妖魅群像:金蟾精抱着算盘啃铜钱,豕妖对着金镯子流口水,鸦头鬼用翅膀扫落金粉,而角落里那个穿月白长衫的狐妖,正对着镜中自己的尾巴苦笑。
罢了,青魇甩袖吹散墨迹,明日去趟普陀山,听说那儿的海龟精新得了个共同富裕的经卷,虽说是人间经济学家编的瞎话,倒也能当醒酒汤喝。他望向别史氏案头那盏骷髅灯,灯芯突然爆出个绿火,映得少年重瞳里一片清明,小友可愿同去?瞧瞧那些口念阿弥陀佛,手数翡翠念珠的妖僧,究竟是在超度众生,还是在超度自己的贪心...
别史氏合上《人间财帛录》,指尖划过封面上自己新刻的字:妖也罢,人也罢,终究是困在求不得的网里。他吹熄骷髅灯,目送青魇的白影消失在巷口,琉璃灯重新亮起时,只见桌案上多了片狐毛,毛色雪白,却在毛尖染着点洗不净的金粉。
(未完待续)
【免责声明】本文为虚构神怪故事,所有角色、地名、事件均为艺术创作,不对应现实世界中的任何组织、个人或事件。文中对社会现象的调侃仅为剧情需要,无意冒犯任何群体,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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