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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十日未时

潜藩果真名不虚传,卜时渊等人上楼吃过饭,出到露台一览无遗:为了这顿饭,他们算是登了一座小山。潜藩坡面掩掩,郁郁葱葱,其中学府、飞柜、政府、民居等各居其所,颇有法度,大路盘旋,小径交分,街上人来人往,兴旺非常。

马玉昆将他们一行安置在山巅别墅里,清水草露,绵延溪流,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居所。卜时渊望向山下不远处的学府,回身与屋内打着哈欠的众人来问:“你们要歇息还是跟我出去逛逛?”

“这肯定得去逛啊!出一回军营难得安顿下来,这不得透透气?”

“老肖说得对啊,别的地可以不逛,这潜藩可不是说来就来的!”

“你们不用这么急,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阵子,休息好了再去也不迟嘛。”卜时渊看众人兴致高涨,只得拍掌平息。

“不了,卜委员,咱们这就跟你去逛逛,要说睡觉啊,今晚还怕睡得不爽快?”

卜时渊微微颔首,笑道:“要出去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们得先跟我去旁边的学府里瞧一瞧,然后我们再去街上。”

廖于飞耐下性子靠住桌面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屋内唯一的响动源自一旁张致春和户长欧承翻弄户籍帐目,饶是窗外时时飘来清凉的秋风,两人也是满额汗珠,看着就要虚脱倒下。

廖于飞看向带着孩子在沙发上睡下的母亲,女孩平躺在沙发上,就着母亲的大腿做枕头,能隐约听到微鼾,不然就着性子他早就发火了。

“还没找到?”廖于飞尽力压低了声量,抬眼看张、欧两人。

“廖委员……您看这……我也不知道您说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没听说过村子里有这样的强人,有这样的强人,我一定亲自监察给抓进牢里,从重处罚!”张致春越说越激动,扯着脖子涨红了脸,看廖于飞做“嘘”状又马上噤声,兀地瘫坐在地。

“行了,欧户长,别找了,你也歇会吧,”廖于飞料理欧承坐下,心下一转,“你们知不知道这伙人是从哪里来的?既然是强抢民女,肯定带不远,有没有一些线索?比如说,旁边的大村乡,你们常有来往的,仔细想一想?”

张致春与欧承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张致春硬着头皮向这位比他年轻一轮的“委员”开了口,“廖委员,这……我们还真不清楚,其实我们也接到过有人在乡里横行霸道的汇报,可是等我们派人去看,乡民又改了口,这样好几次,一来二去,我们就没再管这事了。”

廖于飞暗道好在没抱太多希望,心境反平和不少,不再说话。等过片刻,见张致春举手想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童委员,您回来啦?”张致春赶着上前递过一杯水。

空廌自不客气,带着小宗、老伯和一个面生男人便进屋坐下,一口把水灌下,不少水体还在锁骨分流,“怎么样,张乡长和欧户长找到线索了么?”

“没有,张乡长认为那伙人应当不是本村人。你那边有没有收获?”

“算是有一点啊,”空廌指过陌生男人,似笑非笑,“这位是丁司安,我刚才去司安署找他们的总司安,没想到那司安带着一伙不三不四的人在打牌,我当场把他革职查办,算是攒了些政绩。”

“丁司安原来就已经是副司安了,我看直接升任总司安没问题!”张致春抢过话头,手忙脚乱给丁永昶也上了一杯飘着发丝的好茶。

“我看可以先让丁同志任代理总司安,经过考察可以转正。”空廌话音未落,张致春差点没把脑袋里的浆液摇散。

丁永昶并不说话,略显木讷地点头,看不出什么态度。

“话说回来,这伙强人不是系柳人,那我们就必须到楼水村,调动整个楼水辖区的资源,一定要把这伙贼人缉拿归案,童委员,事不宜迟?”廖于飞站起身,早已迫不及待。

“老廖,莫急,忙了这么久,不是一粒米都没进嘴?”

廖于飞闻言这才觉得腹中空虚,确实到了要吃饭的时候。

“哎呀,两位委员,饭菜早就准备好啦!我看您们这么忙就没敢叫你们,我这就去催灶房,让他们给热热!”张致春好歹起点兴头,开门拖着地板就没了踪影。

“永昶,吃了没有?不然一起填填肚子?”空廌站起身来,笑道。

“委员放心,我早就吃过了。”丁永昶扯起半张笑脸,不知是刻意压低了嗓音还是声音本就沉闷。

“丁同志,你主管司安署,这老伯、大娘家里的事情就要请你多费费心了,多安排人手,要是贼人还敢再来,当场擒住;要是老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们可要唯你是问!”

“请委员放心!”丁永昶挺直身板,规规矩矩敬了礼。这阵仗倒是廖、空没见过的。

“老伯,叫上大娘和小姑娘和我们一起吃一顿吧?”廖于飞轻拍老伯手背,浅笑道。

潜藩的路远比高处眺望时要复杂,眼看两步就到的计程,卜时渊一行人愣是询问许多过路行人才勉强到得学府前的高地。潜藩的基础建设齐全,经过一片竖立篮球架的水泥地,沿着护栏一路走下楼梯,衢道对面便是目的地。

“潜藩大学堂”,这名字确实直白质朴,看车马跑去,径穿而过,雄伟的梁柱牌匾,其上红漆仍然鲜艳,人到此自然肃穆。大门也敞开,卜时渊看周遭没有亭障之类,想来应当是自由进出,便带着众人迈步走入。

说来奇怪,入门阶梯层叠,两旁通衢并不见人影,正疑惑间,阶梯之上不远处,学生们的齐声呼喝响彻天际,卜时渊心中好奇,两阶一步,哪想蓝榘镇和两三个队员毫不示弱,四层一步登上,先他一步在梯顶等候。

“你们呐,是不是什么都要比一比?”卜时渊哭笑不得,最后借平波清手力登完长阶,前面一段路程还有短阶,蓝榘镇等早得意地奔过去,丝毫不管他这半百老人脆弱的膝盖。

虽然这样说,蓝榘镇仍然加快了步伐,当天上的灰光更显明亮,广阔的操场和整齐排列身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从娃娃到十来岁的青少年分边而立,最瞩目的还属高台上的高大男人和少年学生,高台红色的横幅上写着“马大帅诗歌朗诵大会”。

卜时渊堪堪把状况摸清,少年学生雄浑的嗓音已然通过扩音器传遍操场。

“狗日操蛋是皇天,厚德载物有马仙~北边儿孙抛丢脸,不给老子土万千?”

卜时渊差点没给唾沫呛到,抑扬顿挫、感情充分,配上这词实在让人绷不住。然而众人肃穆不言,掌声雷动,看来马玉昆的教化还是到位的,果然是明令朗文“蔚然成风”。

特别行动小队众人早憋不住,扁嘴时捧腹跺地,终究还是忍住没噗嗤出声。

这边闹着,又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娃娃登台,“我要朗诵的是马大帅的《咏雪》,哼哼,兑坎一堆复一堆,献祥盼着天爷吹。白色素色银又色,石灰土灰树也灰。”

卜时渊背手站着,眼皮不住跳动,思忖着回去后拿这诗来酸一酸隆岚钟,说是“你看看人家这诗,不但富有文采,还简单易懂,比你那文绉绉的物什好多了”。正暗自得意,搭上肩膀的手却给他吓得一激灵。

“卜老弟,你可让我好找啊,要不是我从屋子里看到你们往这边走,怕是找一天都找不着。”马玉昆稍摸胡茬,一排黄牙蘸着菜叶,更衬托出他阳光和煦般的笑脸和这身锦衣。

“各位同学,马大帅今天亲临现场,这可是我们潜藩大学堂的荣幸啊!”

卜时渊未及回应,台上的主持人右臂挥向南方,深深鞠了一躬,学生们不约而同地鼓掌,震天的掌声中掺杂着许多欢呼,有些女学生已然热泪盈眶。不知是不是他眼花,明明就见得有人昏死在人群中。

马玉昆抬手让学生们安歇一刻,抬手让主持人继续主题,“卜老弟,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平时都是低调做人,就要外出也要戴个斗笠,今天可是让你老弟害惨喽!”

“还是我考虑不周啊。”卜时渊咬咬下唇,终于没让颤音逸出喉咙。

“卜老弟,你就公正论一论,满分十分,我这诗能得几分?”

卜时渊摩挲下颏,沉吟片刻,竖起食指来表现他的灵光一闪,“保守估计,我看至少得有八点五分。”

“哎呀,卜老弟,你莫因为谈生意就偏袒我嘛!”马玉昆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很是不以为然,“你过奖啦!我自己什么水平我还是清楚的——这首就八分,不能再多了!”

“马老兄,我做老弟的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假。”卜时渊反把马玉昆手拉住,终究是把笑意尽意表露。

众人一齐哄笑,马玉昆得了大才子的赏识,卜时渊得了个“有眼光”的评价,真真是皆大欢喜,这可不就是双赢么?

“马老兄找我是有什么急事?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尽力去办。”

“不是要你老弟办事,你要的粮咱们张大理财已经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发车。”

“这么快?就请带我们去看看吧。”卜时渊喜出望外,马玉昆更不拖沓,领着众人就往阶梯下走。出了校门,一排甲壳虫一般的铁壳子横在街上。见马玉昆先入座,卜时渊也随邀坐到马玉昆身边,却看车外蓝榘镇、昌沛荣等人左右为难,他才从喜悦中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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