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翻看卷宗后,空廌放下文件揉了揉鼻梁。廖于飞和阎顺才在村中巡逻调查,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郑科逸两个人。余光处,郑科逸起身打开窗,这已经是他两刻钟内第三次起身。
突兀的敲门声好歹让空廌稍稍打起精神,还未等他反应,郑科逸已经下意识做了答。
“进来!”
“童委员,郑总司,有人向我们举报史家的史夕惕。”青年司安领着一个瘦弱的男人进屋,那男人看起来年不过而立,头发乱蓬蓬的,饶是烛火之下,依然能看清他身上满布的尘灰泥细。
“你要举报史夕惕什么?”
“报……报告大人,”男人举起颤抖的手,“我要举报史夕惕开设地下赌场,咱们村子里好多老乡都被扒得底裤都没剩下……”
“楼水有这么多人都好赌?”
“大人,可不是咱们好赌啊,史家钱多势大,三五天就要硬拉人到他们家赌场里去,咱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呐!”男人涨红了脸,又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把郑科逸给吓得够呛,忙唤青年把男人阻拦下来。
“史夕惕的赌场在哪里?”空廌斜眉问道。
“就在村东头朱氏豆腐的地下室!”
“童委员,我马上带人前去搜查!”
“不急!”空廌扯住郑科逸的手,缓缓走向瘦削男人。这男人灰头土脸,松垮的衣服上满是补丁,垮短寸余,露出白净的小腿,他蹲下身摩挲鞋身,不谈褶毛,单是表面就光滑异常。
“委员,有什么问题?”郑科逸稍作反应,顺势问道。
“郑总司,之前有没有人来司安署举报史夕惕——或者史家的人——请你如实回答。”
“大人,再不去抓人要是让他们发觉了可……”
“你放心,该抓的我们会抓。”空廌把男人拍得灰尘四溢,视线却转向郑科逸。
郑科逸一愣,轻舔嘴唇,“没有,史家的人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是史家内部自己解决,我们是无权干涉的。”
“我想也是,”空廌见男人乱发下锐利的目光,不觉嘴角上扬,“把这个人先关起来!郑总司,你带一队人去找廖委员和阎师长,让廖委员去村东的豆腐店和我会合,请阎师长马上带人把整个楼水村给封锁起来,凡是要出村的,必须到司安署进行请示获得许可才能出去;要进来的也必须经过搜查。我带一队人马上赶往豆腐店。”
“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大人!我是无辜的啊!”男人挣开青年束缚,倏忽间已倒在地上抱住了空廌的双腿,只是不肯走。
郑科逸掰开男人双手,将男人狠狠压在地面,不住喝:“老实点!再不老实伤到你可怪不得我们!押下去!”
话分两头。廖于飞与阎顺才沿着村子周遭走完一圈,刚准备回司安署,街上却闹哄哄的,正说话间,才注意到东边冲天火光,来不及进司安署,正要往东边去,见空廌、郑科逸快步行出,好歹把他们叫住。
“郑总司,东边有房屋起火了,得快点组织人手去救火!”
“老廖,先别忙,再急等我把话说完,”空廌说着转向阎顺才,“阎师长,麻烦你马上派人把楼水周围全部包围封锁,有人要出城必须到司安署报备,入城者也必须经过搜查。”
“好!我马上去办!”
见阎顺才逐渐远去,空廌更不拖沓,临时改派郑科逸带人巡逻,自和廖于飞领一队人马直奔东边去了。楼水的房屋俱不遮眼,抬头就能看到一片青天,那边火光散漫,循着路、趟这人群便一路过去。
空、廖众人赶到时,巡逻的司安和楼边的老乡已经一道把火势基本控制住,空廌等人一道加入救火队伍,只把脸熏得焦黑,两手又起了新茧,好歹把工作告一段落。
廖于飞手背蹭汗,整脸抹黑,抬头端详最后一点残留的招牌,是个“朱”字和“氏”字的半片。
“老廖,刚才有人来司安署举报史夕惕,说他在朱氏豆腐的地下室里开设赌场,现在马上就烧了,这也未免太巧了?”
廖于飞随手踩散屋旁的草灰,“很明显有人蓄意放火,他们计划得这么周密,恐怕早就已经逃出去了,从好的方向说,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嫌疑人了。”
“我们这是被摆了一道瓷实的。”空廌转了转肩膀,后方来人的呼声霎时吸引了所有注意。
“廖委员、童委员,你们没事吧?”
“史大公子,你最近有没有去见过什么亲戚?”
“童委员!”廖于飞拦下冲怒的空廌,望向汗珠满布的史秋茗,棉绒外衣下裸露的贴身布衣几近湿透,“秋茗兄弟,街上闹哄哄的,把你吵醒了吧?”
“两位委员!我们把人抓到了!”
空廌疑惑之余,让郑科逸把人押来,人犯总共有四个,三个戴着头巾,无袖和半袖的布衣露出濡湿的粗壮手臂,有两个鞋都不全,与这三名青年站在一起的中年男人则是光着膀子,还不住打着哈欠。
“这四个人坐着马车,看到我们叫停立马就下车跑,我们和连队的弟兄们费了好大劲才抓回来。”郑科逸将中年男人双颊紧紧摁住,见男人绷直了身体才停手。
“这些都是替死鬼。”空廌扭头呼气,“郑总司,你和我实话实说,这两天史夕惕有没有见过人?我要知道是谁能整这么一大出舞台剧!”
“史公子……”郑科逸干脆闭上双目,“确实和史夕惕见过,但这是他的习惯,每过三两天史公子就会去史夕惕家见见面。”
“先把这些人押到司安署,童委员,我们分两头行动,你在这里继续搜查朱氏豆腐店,我和郑总司去史夕惕家看看。”
御边墙,三师的军士们逐渐安顿下来,相较于郡西中部,这块地界更显潮湿,因为与齿蛮、云蛮的长期对峙,每一个人都保持着紧绷的神经,对于老一辈来说,蛮人进村抢掠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的闲适反而有些不习惯。
“师长,楼水那边好像挺热闹的。”
尤慎饮下一口老酒,听军士说话,才发现树林东边火光熠熠,想来是阎顺才在调动军队。沉暗的树林中,闪烁的微光无人知晓。
“我还以为你会走的。”温玉妆浇灭余烬,来到靠在墙边的隆岚钟一旁。
隆岚钟甩弄手中的飘烟,前方的视线融为一体,只是墨盘泼洒,便是在村镇里见不到的景色,“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做事是一定需要的理由的,我也是,漫漫前路啊,只在终点有一个巨大的信标,其余路上只有无尽的荒莽。”
“也是,你本来就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就趁着现在在土路上多种些花草,将来或许还有能闻一闻、看一看的。”温玉妆兀地夺过隆岚钟手中的烟卷,放在嘴中狠狠吸下一口,刹那间咳嗽起来,只把脏肺紧作一团,便将烟火落地成灰。
隆岚钟只暗道这婆娘越来越难缠,刚要上前拍背,不远御边墙关口却起一阵骚乱。定睛看时,影如旋镞挂霹雳,探入绵绵叶林殊。把关军士呼喝呐喊,火光照出,当即有一马左蹄失陷,倒翻在地,攒在地上的人也没了知觉。
隆岚钟见高大男人领人出墙,迎头赶上,“尤师长,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有人骑马夺关,往宣尚那边跑了!”尤慎顾不得多言,骑凿齿与两三人掣火西去。
隆岚钟不肯安歇,也从墙内问马,军士见他态度强硬,不敢多问,好歹从帐中牵出矮马,隆岚钟也追上去。夜静啼咕为仓促的弄草压服,三周都能听到“沙沙”,驻马四望。只南面无色,干脆策马跟上。
身后光火渐远,目前嘶呼稍连,隆岚钟与小马融作风影,不时呼喝前人停下。既不从命,隆岚钟掏出怀间手袋,右手将光球斜前里扔起,三两丈一人一马看得真真切切,运气间,冰面却从马蹄后面擦过。抓取光球,如此再试,飞马即刻滑绊,马背上的人哀嚎一声,往前摔了个狗吃屎。
隆岚钟翻身下马,一面捡起地上光球,快步赶上,把逃人翻身摁在地上,“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闯关?”
“大……大爷……”血渍从男人嘴里溅出来,给隆岚钟手背添了一点颜色,“不干我的事……别……别杀我……”
隆岚钟料想此处难问许多,便将男人放上矮马背,好在摔马仍能站起,稍稍安抚,便走马牵匹望北回返。不多时,前方火光绰绰,缘是温玉妆和一干军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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