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六日未时
天气略显阴沉,眼看就到村落,隆岚钟与柳惜时下马牵行。队伍按照计划两两一组,以不同时间和方向进入紫烟村,以到达紫烟山内紫烟寨集合为准。短短两个多月时间,紫烟村多了不少散房,从西延的田埂直上大路,一路走过,田井内到处都是抢收秋稻的军民。
赶巧迎上巡逻队,隆岚钟主动掏出布方示意,两人顺利东去。午后不远,正是留村老幼休憩的时间,两人也不做逗留,径投村北的紫烟山口去了。待过三四年光阴,隆岚钟也熟络,不曾想一头撞在了山口的封锁线前,才发现其他小组已陆陆续续到达。
“独甲,下一步行动?”温玉妆来到隆岚钟身边,轻声问道。
隆岚钟望过众人,都由他领着上前,卫兵果然又把一行人拦下来,“各位留步。现在山上很危险,你们有需要的请直接向我们通报,我们已经在村子里张贴了很多告示,不论是樵采还是野猎都由我们代为效劳,请理解。”
隆岚钟疑惑之余,掏出布方,卫士查点过,竟让开了一条道,“原来是特派调查员,请上山吧,全师长就在山上等您。”
隆岚钟哭笑不得,只得稍稍侧身,“他们是我带来的调查人员,和我一起上山没问题吧?”
“请便。”
既得应允,隆岚钟便领众人一道上山,仍然分散,行未多时,已能渐闻山腰的操练声,隆岚钟便决定让其余众人在林中等候,由他和平波清两人先行上山打探。
“对准,用劲!拿出气势来!真要上了战场,气势弱了就先输了一半!”雄浑的男中音呵斥着,紧连的呐喊把梢头的风声都盖过,又激起一阵赤浪。走得近了,隐隐听到营深处的马蹄践踏。
“什么人?”裴熊刚猛地回头,正见隆、平两人杵在原地。
隆岚钟率先拍身举起双手,平波清有样学样,一时间部队的操练都停顿。隆岚钟向不喜欢受人瞩目的感觉,只得开口自我缓解:“请问全师长在这里吗?”
裴熊刚无言间,不免疑惑,稍高者自不必说,旧紫烟寨时期就闻名的骁将平波清,他在郡南剿匪和郡西争夺战时都见过;至于领头的,看来文质彬彬、浅笑和善,然而面色黝黑,挥手掌中茧布,虽则面善,却一时难以想起这人的身份。还在迟疑,隆、平两人身后兀的呼喊终于破了局。
“全帅,他们两位这是?”裴熊刚越过两人迎上下坡的全衷。
“老裴,不用紧张,他们是中央派过来考察的,这位是中央特别派来的专家,对术数、地理方面的情况很有研究,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裴熊刚见全衷笑着拍弄隆岚钟的肩膀,眨了眨眼,终于还是伸出了手,“专家先生,实在对不住,多有得罪。”
“哪里哪里,裴师长有这么高的警觉性,大家不对咱们紫烟军放心都不行呐!”隆岚钟紧紧握住裴熊刚的手,左右顾盼间,平波清也生生扯开了笑容。
全衷敛容瞥看嬉笑的军士们,呐喊声平地而起,只让他忍俊不禁转回视线,“老裴,你就继续训练军队吧,我带专家去山上看看。”
既得答复,全衷更不拖沓,当即便要领两人上山。脱离了人群,平波清才问道:“全老帅,我的队伍还没有到达?”
“他们已经被我领上山大半天了,我在山上依托旧寨帮你们安排了扎营点,衣食都会有专人派送,你们专心调查,不用管别的事。”
“既然这样,两位先走,我去山下把队伍拉过来,立马赶上。”
“不用了,我们和你一起走一趟,省得到时候路上有人截堵又麻烦。”全衷说着,掉转了方向,一边南下了。
话分两头,且说紫委会定下自制服饰的计略,卜时渊两天来自是东奔西忙,得报苍筤布坊方面联系进展不利,他便独身亲自前往。布坊位于城西偏僻的巷弄,其中来往行人稀少,即使声名远播的布坊,也只是在店头挂了一面木匾,先请雕匠刻下字样,然后用墨填了。
步入店中,只有一个妇人立在柜前,各式布料摆放整齐,眼花缭乱,只是不见衣样。
“贵客要点什么?”妇人别着苏摇金顶簪,伏柳清云波,横山落妃舟,一席素底缤花裙,小挪落英水家,问且玉坠湖湫,携来柚浅薰浓。
“我家上官要取些宣尚衣,遣我来沟通。”卜时渊四下环望,余光只有女子浅笑,唤他进了店面,直走偏门,来到院后连房前。机杼之声稍起,女子叩门时,声韵骤失,推开门,男人端坐桌后。墙边缝纫机外,木排之上,袍衫、褂襦之属,比比而陈。不着细看便知道那机器年久失修,难比中州、震州精良机器之用。
“敢问贵客是哪位贵人介绍来的?”陶僮祁憋出一点弧度,招呼妇人看茶,不多时,屋里就剩下两人。
卜时渊自不客气,径前坐了,又看了一圈衣样,笑道:“非是贵人介绍,是我自己慕名而来。”
陶僮祁打量面前青年,短发皮衣,腕有划痕,只是从容观望,并不谈价,确属罕见。
“贵客莫不是昨天来店里打听的官人一伙?”
“是,陶坊主,我来这里,不单是肩负紫委会的任务,还是有大买卖送给你,难道坊主没有一点兴趣吗?”卜时渊靠在椅背,笑问道。
“我在仙乡镇本本分分制衣二十余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幸蒙各地贵客错爱,常来店里买些破衣接济,日子还过得去,不想和政治扯上边这一点心思,想来贵客刚赶走伏丘帮,不难明白。”
“我们理解陶坊主的想法……”卜时渊双手环握杯身,小心舒了一口气,“听说陶坊主的父亲,就是参军不幸殁于战争中的?”
陶僮祁别过脸去,视线终于落在桌面,“我的父亲,就是在反击落山蛮抄掠的防守战中牺牲的,我讨厌争斗,所以和母亲来到仙乡镇后才能过完这些年,请你们让我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吧,如果你们不能答应,那我也别无他法了……”
“坊主不用为难,既然如此不情愿,我们紫委会绝不强求,”卜时渊眯眼轻敲桌面,兀然抬头,“只是出于我个人的愿望,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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