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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二日戌时

男人小嘬香茗,看朦胧中绰影袖舞,或吟或啸,已而酣笑淋漓,把酒酹月,其巷熹灿殷殷,连衔如丝,中人雾觅缠绵,以歌来和。

“久不闻小友佳作,不知今日可得复闻,来助酒兴?”

男人举杯小碰,斗转心神,笑道:“如此小可就献上拙作一首,以助酒兴,有道是:银轮寒宫影婆娑,婀娜浊酒波。捣棰问玉兔:金枝泥,何日为多?伐木年光,鸹也讽笑,衣结斧已拙。流下清桂芬,秋意里,遍散新郭~”

“好!好一首《太常引》,娓娓而来,才志俱备!”

“只可惜还未超脱人世。翻滚红尘、区宇之间,岂能无害于生?害生伤神,虽愚者亦不为也,小友乃智者,何苦自堕泥潭哟?”

“愿为吴刚,不敢妄谈超脱。小可献上拙作,不知诸位先生可否稍作指点?身处迷津之中,一如风拉之舟,但能得一指点,不胜荣幸。”

“丘原北山之下,麓谷南径之上,有非此间物者,小友未及到此,只需时时留意小心,自能得遇所求。”

男人听得恍惚,正思虑地理所在,打雾幕里钻出一道人影,在他耳边轻声报告:“约到他了,马上就能开始。”

男人颔首动身,向众人拜别,“多谢诸先生指点,来日再献好酒拙作,以乐尊听。”

“小友不必多礼,自去无妨。须知人各有命,不可强求,从力而不从命,伤身劳性,该往通透处摸寻。”

“纵然力不能逮,岂敢委之天命?”男人回身别去,似闻空气中幽幽叹息,一路迷蒙,到得巷口侧首回顾,都是一线清晰,别无人闲。

“你的效率太高了,远超出我的想象,好似扶济区是你家开的。”

“那我不得恶贯满盈了?我是给老荣会的老伙计使了点钱,说要卖两个好货色,他们马上就帮我找到了人,你可不要小看老荣会的能量,不是会里伙计有交代,这老鬼可不肯出洞。”

“我看是不要小看你的能量,你等这天肯定也已经很久了。”

“太久了,久得老子腮帮子都肿了。”扣指的矮小男人怒目圆睁,映照僻径凶光。

“我们去会会他。”

高大汉子靠在巷口近处,身后是个死胡同。他还是第一次领略扶济区的明月夜,这边星色潜藏,东方襄惠区灯火通明,人声鼎盛,分给这隅焰光;他所面向的地平区向来生气沉静,即便逢年过节的白日一皆有条不紊,该是舞龙卖艺来人才带动气氛;背后高塔区是达官贵人的去处,城堡森严,茵茵林叶百孔千出,与天然的昔苑区连成一块偌大地界;至于他脚下踏着的,正是阿鼻区,传言此名为过路僧人所赐,人称“阿鼻”佛语,为“极乐纯净”之意,正映衬他手中绳索,连结两个绝色处子,他所等待的恰是纯粹的钱色交易。

“独甲,你喜欢刘吴林武吗?”

男人闻身后轻语,目在楼下巷弄,见来人未至,暂弃迟疑,“如果我喜欢怎么样?你要离开我吗?”

“那要看你肯不肯为我讨厌他。”

饶是男人屏息凝神,险些“扑哧”出声。原来怕这妮子一身杀气坏事,如今看来更该分到对楼那组,才少意外。男人见身后沉默稍许,略松一口气,蹲在墙沿看时,暗处阴影逐渐显露。

“你是来交货的?”

汉子左右顾望,四下里只有他们两处人马,便点头答道:“‘不是杨花’。”

“‘细看处’……”来人不耐烦点头对语,果然细看起两个好货,一个是清蜜糅着寒风,皓齿点樱吻,薄在霜面,巧别晨昏;一个是丰腮稍着粉黛,青丝掩颦月,漾在杏底,欲怜还爱,“你是哪里弄来这般货色?莫说扶济区,就是整个郡北怕是三五年也找不出两个这样的来,长相还是其次,气色太难调养。”

汉子心不在焉的,视线全在背后胡同。

来人旋即与从人交接,把袋子交付了,且笑且嘲,“苟王八没做过生意啊?扶济区谁不晓得老子最讲规矩啊?那些个陋习老子就不奉陪了,人我带走了。”

“等一下。”

来人一愣,耳根露在热风里,才要回头,一脚膝后面过来,刹那跪下,一手将他按跪在地动弹不得。

“你们要白吃?”

“吃你娘个头,进去!”

一拳撞在来人右眼,打得他眶睫迸裂,泪水飞溅,端个金星环绕,由人拖着往胡同里去。一个脱手,他是狗吃屎摔在地面,缓了好大一口气,撑起尚且清晰的左眼,两个随从都匍匐在地,不敢大声喘气。

“你们要白吃就白吃,全给你们作孝敬,要是把这里小子三个杀了,咱们班主可不会饶过你们……你们都认得吧?这边红薪联人物都是一路,郡北都能说话……”来人一半脸贴在沙上,说得艰辛。

“是啊是啊,咱们小子三个可是班主的得力干将!”

“让你说话了?”甲丘乐一脚给附和的从人踢个翻面,缓缓来到柳惜时押住的来人面前,“屁话少一点,老子问话你再答。”

“怎么,达佬,不记得我了?”隆岚钟揪起来人乱发,与元达头领近在咫尺,“当年你就是这么压着我,让人把我腿给打断的,你还掳走一个‘好货’。”

元达眼珠流转,只恨头脑昏沉,一时竟想不起来由,那男人却骂问“苟王八记性这么差?”,屐齿踏在他的大腿,疼起一阵一阵,渐渐热了,愈发明显,把脑浆激得沸腾,忽而一道惊雷乍起。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小声一点!”隆岚钟一巴掌捶在元达侧脸,当即心下后悔,检看时好歹庆幸这苟王八没有背过气去;脸上扑来的凉水激得元达回醒,搏命也似吸了几口,方有一泡呼出来的。

“大人,饶小子一命……您这么弄下去,小子真得交代在这里……”

“苟王八,侠客行的人都不认识,扶济区都是这副德行?”隆岚钟脚尖抬起元达沉重的头,殊不知这孙子眼前都是迷蒙,如何还看得见人,“平时横惯了,我还以为是个多硬的角色,两下就撑不住了?”

“我们是来见你们班主的,带我们去见他。”温玉妆夺过话头。

“要是小子把您们带去见班主,他老人家非得把弟兄三个剥皮抽骨不可……”

隆岚钟“噗嗤”失笑,“得力干将就这待遇啊,还不如自己单干呢。”

“侠爷爷,小子们都是牛马性命,不是天个小心,怎么活得到如今……小子一起做事的都换了七八拨了,当年刚进班里,还是班主逼着拼死拼活才拿下大人朋友……不然您现在就来寻仇连小子尸骨都找不着……”

“少屁话,到底带不带路。”甲丘乐一句呛得元达干沫噎住。元达咳了几声,舌底抵住喉口,面色涨得通红,挡不得呛意汹涌,一颗过热的炮弹蓄势待发。

“看来是得让你吃点苦头才懂事……”

手起刀落,蓄势的炮弹哑了火,隆岚钟更差点没及撤脚,裤腿理所当然沾到血污;柳惜时惊得一颤,起身回看破风去污,即时收起的寒光,大抵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邱幼璇身上。

“独辛,你干什……”

“有这个做证物够了,”温玉妆将首领收进备好的密布红袋,递给踌躇的汤心练,悬在他腰间,仿佛骑马射猎,喜庆而归,“现在你们两个能带我们去见张班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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