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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五日酉时

“这是奉首委命令张贴的公告,会在公告栏上张贴三天,请路过的各位学员务必认真看过!”趁着课业结余,雷公预面对从校舍鱼贯而出的军事部学生,在木制公告栏前拍面指示。

雷公预回想起面见牛首委浏览木牍的场景。

“这是岚子写的?《上中央建言不动稿》?”牛摸鱼指点木面,半仰头看着雷、隆两人。

“这份文件我给了雷院长一份副稿。”隆岚钟淡淡答复。

“那正好,就这么办。”牛摸鱼将文牍收起,草草打发两人出了门。

“嘿!还管他那么多干嘛,老子四师一个师就把弓家那兔崽子给扫喽!保准打得他找不着北!”

“老蔡子,我说你呀,你打起来当然不怵弓许众,军粮怎么办?人家往城里一缩,你有火炮吗?没有火炮打个屁打!还没打两天人先在外边饿死了!”

雷公预杵在栏边,观望吵闹的学员聚集过来,健步走在人前的是谭帅。

“我看看,《上中央建言不动稿》?”谭让瞅见标题,一下来了兴致,给围观的众人念了起来,“十一月十五日,辰时。方今郡西之势,北有红薪联虎视,东有郡军枕戈,西则山蛮蠢蠢,南则石城未平,可谓外患之秋;仓廪空虚,百姓腹无宿饱,屋宇腐坏,大众临冬受寒,可谓内忧之际。我紫委会新承荡涤伏丘帮之后,社会残破,生灵心忧。幸赖中央、首委决算明智,与民休息,专心整顿官伍、重分田畝,民众欣悦;林矩呈劳心尽力,发黏土好石于山侧水旁,得新起坚房千计,是百废俱兴,千年之一机,旬月之间,功业恢恢,谁不叹服!至于刺客受擒,愚以为不足为虑,但使师旅加强巡逻,司安收缴民间枪火之类,可无它虞。不论今尚未知刺客何来,纵明晓无二,若逞一时之忿,要一时之利,便须臾得意,而军力虚费、仓廪无余,于是环敌有机可乘,悔之将晚。郡西之民,人人得屋御寒,得食饱腹,安居乐业,则皆为宿卫;若否,则人可为刺客,又何待外人行凶?且刺客袭杀,不过雕虫小技,损名贻笑而无实益,就数以百计,尤为徒劳,彼蠢顽之辈,不务理政爱民,沉湎小技,其强易弱、其刚易摧可知。专心于内,以待外变,是以我之不可胜而待敌之可胜,此万全之策,请中央熟计。”

“哪个写的,这么畏畏缩缩的,给弓家王八知道了不得得寸进尺!”

“这不是署了名嘛,‘隆岚钟’,岚……岚主任写的。”

“隆岚钟?他怎么现在跟卜时渊一个样了?柔柔诺诺的,跟个娘们似的!”

“首委让贴在这,就是中央的政策已经定了,”全衷夹在谭、蔡之间,特地提高声浪,“我们紫烟军要严格遵从中央和军委的决定,不是昨天才刚学了?”

“宫帅,你呢?”左满谅转看宫又术,眼中难掩迫切。

“问我也没用,服从紫委会中央的决定。”宫又术撂下低沉的嗓音,自往餐桌那边去了。

人群陆续散开,栏前只留下稀疏人影。裴熊刚趁势来到公告前,又仔细查看过一遍。

“隆岚钟主任的看法是对的,过去命新军、伏丘帮都是败在一个‘怒兵’上了,统帅愤怒,不可以用兵。”

裴熊刚回头正见抱胸的姜欧,轻声道:“中央怎么命令我们就怎么做,少讲些有的没的,咱们两个都要这样。”

“你就是太谨慎了,在御边墙这么多年还没改改这个性子。”

山坡之前,三两人远远凝望,平波清收回目光,是时候下山和小队会合。

天色昏黄,霞云渐暗,长长的走廊弯绕而前,一侧是分门教室,一侧是新式的透明玻璃窗,隆岚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式的建筑,听说是越桑派过来的工程师设计的图纸,材料也多有赞助,与他书上所见的震州建筑多有契合。

五六楼间的缓步平台,抬头已能看见天台的磨砂木门,隆岚钟顿步阶前,静听楼下脚步渐近,扭头看去,是个灵巧的女孩。

“我就知道你要去天台。”安长钰灵动跃到隆岚钟身旁,不住得意。

“你怎么还没回镇子上?”

“你不也还没回嘛,”安长钰自顾自先隆岚钟一步朝上面走去,“你这几天可是真忙啊,有时间陪学院里的女孩子都没时间陪我。”

“什么陪不陪的,你想得太多了。”隆岚钟两步五阶登上六楼,安长钰已慢慢滑开木门。空旷的天台,远处仍能见到渐渐隐没的彤彤红日,微风吹拂,带起轻柔的裙带,女孩坐在石栏上,只留给两人一个落寞的背影。

安长钰微微挑眉,才欲启口,身旁隆岚钟却拉住她,朝她比了个“嘘”。

隆岚钟踮脚靠近女孩,风掣间一手擎住女孩肩膀,“先下来吧,上面太危险了。”

女孩一个激灵,缓过神却不动身形。隆岚钟左臂悬在半空,笑道:“你果然在这里啊,我们都在找你呢,该回家了,今天不是跟你说了么,这几天住在我那边。”

安长钰呆呆站在天台中央,静静观察石栏边的两人。

“我为什么要住在你那?难道我一个人在家就过不下去吗?没有意义。”

“不是有没有意义的问题,向叔不在家,在我那你会住得舒服些。”

“那什么是意义的问题?人生?人生有没有意义,是这个问题?”

隆岚钟一时哑然,吞下了差点脱口的“话题怎么又跳到人生上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把本来柔软的心房衬得愈发脆弱。隆岚钟无言一阵,似听得头前嗤笑,又坦然了七八分,“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你和我都一样,没办法靠动物生存的本能搪塞过去。”

“都一样?”

“那当然,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隆岚钟索性收回手,微倾着靠在石栏上,“我从小就没有爹娘,是养父把我带大的,你还有个爹疼着,比我还是好一点的。”

“名字。”

“什么?”

“养父的名字!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编故事骗我?”

“好,那我就给你和盘托出,”隆岚钟抿嘴轻笑,手指向西边的薄暮,“就在西边,穿过宣尚郡的森林、草原,在天然隔绝赤县西南边界和其他地方的离霄山脉上,我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了山上的离霄学院。那个时候的离霄学院可大啊,那是赤县五大学院之一,和震州学院、中州的中原学院、坎州的流坚学院、兑州的兴漠学院是齐名的。不过你可能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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