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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书上看到过,兴漠和离霄都已经不存在了。”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由离霄的最后一任院长禹度贤老师提携长大的,”隆岚钟瞳中泛着白光,那是小荫林的半山坡上冉冉升起的一条白线,到极限绽放只在一瞬,“我小时候是个很调皮的孩子,后来又变得内向,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不可思议的,只是一个突发奇想,就那么去做了,经常让别人大吃一惊。禹老师说,我就像一株仙人掌,是不能捧在怀里的。你知道仙人掌么?”

“是一种生活在沙土里的植物,它们很耐旱,但是浑身都是刺——书上是这么说的。”

“我也只在书上见过仙人掌,”隆岚钟半低着头,想起旧日时光,不无怀念,“我有段时间自暴自弃,觉得大家都不喜欢我,我跟禹老师说‘反正都是物竞天择,我这种人总会淘汰掉的’。”

“边缘人有自己的位置,才不会被漩涡给卷进去。”

“禹老师跟我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忆犹新,算是纠正了我一个认知上的偏差,”隆岚钟直砥话锋,并不为人所牵引,“环境是第一要素,演化只是个次要要素。比如说这里存在五种性状,其中有两种能很好地适应环境,那么其他三种不适应环境的性状灭绝是必然的,剩下的两种性状会变成普遍性状,就拿人类来说吧,以前有龅突下巴的、有特别矮小的,现在都看不到了。想来也是,生物的演化都是百万年计的,又不能预料环境的变化,怎么可能完全靠演化来适应环境呢?”

“他跟你说的就这些?”

“不,他跟我说:‘不论是什么样的环境,你都会很好地活下去’。”

“为什么?”向锦依凝丽的侧脸展露无疑。

“‘只是纯粹的感觉’——禹老师是这么回答我的,”隆岚钟不觉失笑,“很多事不是一定要一个理由的。你对边缘人的理解是有误会的,你的参考系是什么?边缘人一定是和人类社会的主流作比较,没有中心的主流,‘边缘’这个概念根本就没有意义,边缘人存在的意义在于他们观察主流,试图引领主流,这是禹老师的解释,我非常认可。”

向锦依半跨在石栏上,林中渐渐起雾,昏暗中难以辨清毫厘之外。

“落山蛮毁灭学院的时候,在山上扎营住了一晚,”隆岚钟握住微凉的小手,女孩似闻无声的叹息,“山上的天气很冷,他们要烧水、烤肉,找不到引火源,就把藏书室里的书给拿来烧了。我拼命用蛮语想阻止他们这么做,可是他们踩住了我的头,把我压伏在地上,我就这样看着他们把无数的书给撕毁扔进火堆。”

“我会跟他们同归于尽,能拉几个垫背的不亏。”向锦依朝内一跃而下。

“我欣赏你的方式,可是这样懦弱的我还是这么活过来了,多少人说过‘这孩子太冷淡了’‘一点都不招人爱’‘每天脑袋里尽装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那段日子,我拼命研读搜摊拿来的边缘理论类的书籍,‘洪皋’这个名字就是那时印在我的脑海里的,我还是活过来了,不是么?现在我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边缘人,锦依妮子,现在的你可能还不太懂,边缘理论是深渊里怪才的悲鸣,并不是那么值得欢欣的事。”

向锦依与安长钰擦肩而过,却为楼道里猝然的脚步惊得一颤。

“你要去哪?”

“不是要回你那破房子嘛?先去熟悉熟悉环境。”

“就算是个破房子,也是我最爱的破房子,”隆岚钟赶上向锦依,罕见驳了一句,“你爹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人伤到了,现在在医馆里,没有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

“你不是说他公务繁重才回不来的?”

饶是天色沉淡,隆岚钟仍能感到黑暗中的灼灼视线,“现在我了解你了,我想我们两个可以坦诚。”

“我看啊,你们两个就是想得太多,让我带你们到处玩玩就没那么多事了!”

“或许是过去的牵绊吧,向叔一直被对你娘的歉疚驱使,拼了命要做出点事业。”

“他跟你说了?”

“不,只是猜测——或者说直觉。”

“你们在听我说话吗?”

“是是是,以后一定跟你多去玩玩。今天这么晚了,你们两个都得到灶房给我打下手,我肚子抗议全是你们的错。”

仙乡镇北西接伏丘原,东隔幕开林遥连红叶城,北边山岭之右便是扶济区。星火映照着蓝榘镇木然神情,不多时辉光笼罩中步出一个卷火藏风的男人,直直朝这边走来。

“中央已经交接好了,我们是特遣侦查专家协助巡逻的名义。”平波清和特别小队众人说过,队伍即在其率领下向西行进。

“首委这个安排意义不大,这是大海捞针的活。”

“特乙,大不大我们也管不了,出来透透气挺好。”田玉生笑言。

“未必没有意义,我们这里可是有个肥美的香饵。”昌沛荣话说一半而止,引得小队众人面面相觑。

薄布袋里,放置着方型的有光珠,透过缝隙隐隐出彩,是小队首尾的信标。皎月当空,双目渐渐适应,方圆两三里尽在眼底,突兀的是原野上赶路的持刃商队。扶济区连通仙乡镇的大道直向西门谷,绵延到紫烟、楼水两村,顺理成章绕过了喜好安静的木坪,镇北由此长期少人,时有野狼伤人的传闻,只是在紫委会接管郡西之后,镇北才太平些许,乃至偶尔能见西边山上下来的马队行人,狼群一败再败,已然归伏在山。

平波清领在队首,密切注视着前右方,夜蟀清脆依然,及至远处偶来鸟鸣,都与脚下窸窣相得益彰,这样的夜路走得久了,恍若步入层裹的新幕,与世隔绝,心若止水。辟出的路径连延而前,身体是调好程式的机械,放空了指挥,平波清不觉开始幻想四足行走的感觉,他曾见过蛮族为林地作战做的类似训练。

“什么?”平波清压低声线,与他并肩的蓝榘镇手里的微光向左偏移,回首而望,队尾的昌沛荣指示着同一方向。

“左前方向有黑影在动,我不会看错。”昌沛荣小跑到队首汇报。

众人手已在柄,平波清直接高声喊话:“前面是什么人?”

倏忽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横飞过来,蓝榘镇擎刀挑飞时,果然见山丘后两个人影向南面飞窜。平波清定睛那圆物,赫然是个人头,当即飞步追去,“特丙、特丁回营汇报、特戊、特己原地留守,其余人形成三分队列追击!”

小队众人得令而动,紧跟在平波清身后的是眼尖的昌沛荣。昌沛荣手中光珠半出,照亮两人脚下前路,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左右两处光源,像张半网朝前方人影包围。

“苟王八还挺能跑!”蓝榘镇怒骂一声,弯弓搭箭,箭镞破风而去,不闻飞箭声响,前面两人却应弦停下。

平波清抽刃在前,另外两支小队已然对两人形成完全的包围。

“我们帮你们除掉了仙乡镇的垃圾,你们有什么不满的?你们紫烟委员会说一套做一套?”

“要谈你的理念去司安署里慢慢谈,我们不是做这个的,”平波清挥手示意,三队偕同逼近中心两人,“把武器全部交出来,我们可以保证你们活着。”

“我认识你,你称得上一句侠客,现在你却要这么多人来围攻我们单单两个。”

“马上放下武器,别逼我们动手。”平波清稍顿脚步,刀在手侧。

劈来的锋刃划破须臾的寂静,平波清一个侧身闪过,脚冲男人膝后探,那人登时一手将脚拦下,顺势往回送,平波清一拳捶在男人胸口,只听得一声闷哼,他也退后两步稳住身形。特别小队四人将另外一人包围在刀光中,饶是这人刀法娴熟,还是两拳难敌四手,早早落入下风。

平波清不再迟疑,提刀戳向面前的敌人,一来一回一个回合,短短十合交锋,他总从容,倒将来者衣衫拉出三个口子,惊得气喘连连。

“我把你拿刀的手砍掉带回去也是一样的,你想完完整整地跟我们走还是缺胳膊少腿?”

“完完整整!”男人大吼一声,眼见火光渐近,平波清瞳中寒芒落地,稍缓一时,剧烈的强光激得他猛闭上眼,手刀下意识向前横挥过去,好容易撑过强光,眩晕的眼前又是重重迷雾。

恍惚中,平波清听得人声嘈杂,本能地急退着,一个不稳倒在地上,紧抓草根大口呼吸,直到有人将他扶起,瘫软的他才稍复血色。

同样的脸色苍白还有面壁蜷缩的瘦长男人,他盯着无趣的石墙,时不时得“齁”一声,让背对的仙乡司安知道他在呼呼大睡。

“要不是首委有命令,这苟王八一秒钟都别想睡下去,咱们每天三班轮着审,看他能撑过两天!”

“让不让他睡我倒无所谓,就是现在口粮吃紧,还要抽出来给他吃,给猪猪能増膘啊,给人人能干活啊,这苟王八不是白白浪费喽?”

“你们小声点,给他听到就不好了。”

“嗨,你还管这,没听到这苟王八呼噜震天响,老子都想把这对耳朵给摘喽!”

“我坦白!”男人一个翻身兀地坐起身来,朝值守的司安直直举手,“我坦白!是卞盟主派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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