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日巳时
“第三师方面十五日申时消息,献祥北部势力万由学和公孙述于十二日起兵与马玉昆交战,双方在张武等地爆发了大小十余次战斗,取得大胜的马玉昆主动谈判,双方已在张武会合举行会谈。”
牛摸鱼手里咬了半截的汤包早已干瘪,这老小子忽然鼓掌称笑,“卜小子,还得要你在我身边啊,你看看,把消息这么一整理,听起来清晰多了,别个可想不到这些。”
“首委过誉了,我只是借鉴了奭汉的经验。我们还是要尽快把时辰精确到小时和分秒,郡西要发展,时间不能这么模糊了,这点安若素同志也给过我们意见。”
“慢慢来嘛,要用小时计时,恐怕要先把机械的钟表普及过才好,”骆一坨靠在沙发一角,手指不断转换盘算,“可以考虑弄个大钟,让大家都能看到,至少先把这个小时的观念普及起来。”
“骆老的意见我赞同。”
“公孙述是个老油子,万由学呢,是个书生,搞得呆板,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还不如各自为战。献祥南北两边也打过不少了吧?次次北边都是十万对南边四万,次次都是北边屁滚尿流,这十万人放到老子手里,老子能把马军打得找不着北!”
“诶,北边虽说人多,武器还是不如南边的,马玉昆这边一个洪屈沟、一个天王凼,不可谓武器不精良啊。”
“武器好算个屁啊!献祥遍地都是山林,有什么打不了的?在老子手里,得把马军耍得团团转,”牛摸鱼说得兴起,按在地图不住挠腮,“可惜了洪屈沟和天王凼,怎么就落在姓马的手里。”
“首委,马玉昆给我们的那辆铁皮子报废了,我们这边到处都是草地,那轮子把草吃饱了,我们郡西可修不了呀。”卜时渊当即插话。
“这揽子事就留着去烦姓马的吧,他可是个气酒大肚子——郡西修路的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首委,我是继续还是……”
“哦,承源,你继续念吧,首委有这个念叨的习惯。”卜时渊忖得于承源局促,赶忙排解,这位新提拔上来的书佐为人踏实,确实小心。
“第四师十六日卯时消息,已仔细检查过行凶者尸体,颈部道口致命伤由左到右、从浅入深,确定系自杀,第一师、第四师没有发现逃走行凶者踪迹,郡军方面给我军答复‘没有线索’;另,已查明遇害者身份,系仙乡土人易百鑫,司安署粗略查明:易百鑫行商致富,在镇内从事高利贷活动,伏丘帮时期抢占镇民土地,逼死许多百姓。易百鑫正收拾行装,准备北逃奭汉,为人所杀。”
“这两个苟王八倒是抓得一手好机会啊,这个易百鑫到底还是没跑了。”
“我还以为他们杀掉张乘就会停手。”骆一坨感叹道。
“他们的纸条上可没说过只做一次——肌肉嘛,只秀个一次是不够的。”
“司安署十六日卯时消息:刺客已主动交代,其名为龙真,为红薪联盟主卞梁誊派遣前来刺杀……”
“等会,等会!你说是谁派过来的?”
“红薪联……郡北的红叶薪火联盟盟主卞梁誊。”于承源无奈之下将板子翻过,其上一撇一捺无比清晰。
骆一坨见牛、于两个僵在一处,还是解开纷杂,“小于,你先读完吧。”
“是。龙真为红薪联盟主卞梁誊派遣前来刺杀牛首委,意图造成紫委会内部混乱,便于红薪联接管郡西。龙真现已押入大牢,司安署等候中央指示。”
“卞梁誊怎么会突然派人来刺杀首委?就算紫委会混乱,要接管郡西明显是郡军更有利。”卜时渊同样疑惑。
“当年命新军溃散之后,卞梁誊都没有直接接管郡西,还让元秀容继续充当伏丘帮的首领,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我是无论如何想不通的,”牛摸鱼头脑一沉,自顾自点了点头,“把这个龙真关在镇南最大的牢里吧,和其他囚犯一样,每天是要劳动的,可以多关注一点,怕有人知道来杀人灭口。”
“让龙真就这么在监狱里服刑,是不是不太妥当?”骆一坨忙表态。
“先这么安排,最近空廌不是在整改监狱系统嘛,我正好想看看他整改的成果。”
“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红薪联和郡军都不是可以交朋友的,我们两个师松懈不……”
“进来!”猝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卜时渊的话,牛摸鱼当下反应过来。
进门的隆岚钟直接瘫在一边沙发上,甲丘乐敬个军礼,惹老伙计难忍嗤笑,他自径直来到桌前,“首委,是否方便报告?”
“你坐下来慢慢说,在这不用忌讳。”
“好,”甲丘乐缓缓坐下,双手接过卜时渊端来的茶水,小抿润口,“我和尤知武团长在西门谷侦查了三天,尤团长在西门谷剿过匪,对地形比较熟悉,我们两个东西对向,沿着水流缩小侦查范围,可是没有找到种药的田。”
“这么说田地不在那边?”
“这件事我要问一下岚……咳咳,隆队”,甲丘乐接下骆一坨的话茬,转向隆岚钟,“有没有可能利用术数把一个地方给藏起来?我在西门谷深处感受到些微的无质反应,我反复确认过,应该不会错。”
“书上有这个类型的术数,只是我没见过。”
“首委,西门谷应该还有探索的价值,”甲丘乐说得快了,唾沫咽在喉中,猛咳了两声,得亏隆岚钟把水递来,“呵——我和尤团长在西门谷的密林里起码侦查到过五个以上的行人,他们身上一不带斧子,二不带弓箭,不是去伐木、打猎的,这些人和红叶城的弓家有交通,我们在树梢上听得真真切切。”
“我们得抓紧行动了,别忘了岐黄会可是有坞堡的,以紫烟军目前的武器要短时间内攻下来是不可能的,要是让弓许众反应过来,我们两面受敌就被动了。”
“岚钟,你心里有底了?”骆一坨紧追隆岚钟问话不舍。
浓密的沉云压在楼水的洪穹,连横阔张,叠合远去,颇为壮观。廖于飞用手臂抹过一把汗,与汉子合力把捆好的长条抬到小推车上。
“廖委员,来喝点水!”
“哎,好,确实有点渴了,”廖于飞接过小伙手中的水,看大家都瞅着他不动,刚润口的杯子又落了下去,“大家别都看着我呀,一起喝!”
廖于飞与年轻人一道依筒舀水,伯伯婶婶、少年少女就这么分着喝。
“还是得山里的泉水甜啊,在外面可喝不到这么甜的水。”廖于飞手背擦净水渍,不禁感叹,只是片刻,众人一人一瓢把两桶水干了个干净。
“乡亲们!咱们快把蔗子运下去,天看看要下雨啦!要是给淋了发霉半年可就白忙活喽!”
“快快快!”
廖于飞和楼水的乡亲冒着细雨推车望山下去,山路颠簸,却簸不出草绳紧系的捆捆长棍,好在天公有情,雨下过一阵,稍稍停歇,众人在路中休息一会,再推车走不多时,田野上零散的房屋映入眼帘。
“廖委员,那个高个子是不是你说的越桑过来的大人?”
廖于飞闻言微微眯眼,看土路上紧缚布衣的高个男人大步行来,身边还跟着村长屋的陪同人员,至于后边持矛的年轻人确属少见,“是是,是越桑做生意的朋友,看来他也等不及了。”
廖于飞说着,旋即对男人高呼,两方不觉各自小跑迎上,双手紧紧交握一处。
“魏彰先生,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有失远迎啊。”廖于飞难掩喜色。
“廖委员,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我想看看楼水甘蔗的成色。”
“当然,我们今天就把刚熟的蔗子运下来了,你可以随便看,相信你会满意的。”
魏彰草草答应,身形已到小推车前,轻拍、摩挲皮面,鼻尖凑近小嗅,毫不在意周遭众目睽睽,在五辆推车前来来回回。乡亲们相觑不时,不断擦抹流连的热汗,直到魏先生直起身、木然地颔首。
“廖委员,这些甘蔗成色很好,我连一个虫洞都找不到,怕不是专门选好拿来我看的?”魏彰揉搓指尖的水滴,看不出脸色变化。
“魏彰先生,这你大可以放心,我们楼水种蔗子可不是这一两天了,三十八年前我们楼水老乡周山言大伯在楼水种下第一支蔗子,这么些年来经验是足的,他对品质的要求那更是高,魏先生如果实在不放心,尽可以上山随意挑看。”
“周先生在场吗?我想见见他。”魏彰目光忙不迭在人群中探寻。
“哦,周大伯还在山上和几个乡亲看地,我们准备辟出一块地来专门种甘蔗,目前是打算先往三百亩靠拢,”廖于飞手遮青光,暗忖天色变幻,“他们上去有些时候,想必过不多久就下来了,魏先生先到村长屋坐坐,喝盏茶人就来了。小柏,等会周伯下来了你……”
“不用了,周先生会经过这边吧,我就在这等。”魏彰一口回绝,抬起甘蔗一边,抚摸之间,难以释手。
廖于飞又劝了一回,见魏彰索性无视,心道与小柏留下陪同,让乡亲们先回村中忙活,却遇龙东柏领那年轻人迎上来,将他拉到一旁附耳而语。
“廖委员,丁司安有事向您汇报,请您早点回长屋。”
“有事?什么事不能在这里直接说?”廖于飞一时有些火气,回过神来才发现众人怔怔看着自己,压低窜涌的火苗,“我现在忙着处理楼水的经济工作,不是说好了让司安署和第三师各司其职?有什么问题尽量自己处理好。”
“廖委员,这个问题司安署那边没法自己处理,到了不得不让您出面的地步。”龙东柏在旁轻声解释。
“廖委员,你有什么事就去忙吧,我完全可以自理,难得来郡西一趟,我还想到处看看。”
廖于飞这边正呼气,闻魏彰言稍稍平复心情,只得让龙东柏留下陪同,与青年司安一道先回村里。村中土路早都熟络,家户门前全是交接老人,到如今他还能说两句“干白(你好)”“赞也(再见)”的土语,他就是楼水土生土长的后人,那双粗糙厚实、沾满尘泥的手是毋庸置疑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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