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飞条破风过来,应声飕倒一个,鲁御玄不及收起粗布,那偏上一侧却直直嵌入一段锋锐,卡在布间。
“东面有人袭击!”
“就在那边!”隆岚钟火速收紧队伍望回赶,又有来矢迎上,他同军士一道都用刃身拨散,前边的军士都在往林丛里赶,深处能见荧荧流光,“不要冲动!先把伤员抬下去治伤,其他人调整队列,绝不能跑了汤汉维!”
“隆帅,他们在掀地盖,想从底下跑走!”
“把手下的动作都停下来!不要再妄图反抗,谁要不听话,格杀勿论!”隆岚钟收风疾吼,众军早散开队列,各处逼近,都拨开杂枝密叶,将逼仄空地上汤汉维一行团团围住,大部民兵已经伏地举手,颤身敛语。
隆岚钟当头一步步逼近困兽,剩下的民兵皮甲在外,簇拥着中间一高一矮的两人。
“勇气可嘉,但是无谓地死去绝对算不上明智,为了保护一个汤汉维,值得你们豁出性命?”隆岚钟挑开刺来的矛尖,身边鲁御玄手起刀落,须臾将行刺的男人搠翻,喷涌的热液溅在民兵们裤腿上,也在隆岚钟脸侧流动。
“放弃抵抗,我们绝对信守承诺,不动分毫;顽抗的我们绝不宽贷,就这么简单。你们自己好好想想。”隆岚钟稍顿下脚步,反抽出腰间短枪,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空飞射,艳丽的火光横空绽放,爆裂的冰晶迎风散开,眼看要飞落丛间人身,却倏忽一散而空。
“接下来我们不会再手软,不能保证抵抗的还能留下全尸入土......”
“有人在拿火枪!”
确是说迟手快,东线众军挥刀纵砍,哪还容片刻分说,撂倒一片,直砍得握枪的手血肉模糊,这是引火的好物件,如今自焚一尽。民兵们渐渐蹲下,弹在空里的哀嚎无人作应,一个孤零零插着,一个跪倒翻着,只有滚落的矛戈衬下这片喧杂闹剧。
“这个拿枪的是什么人?”隆岚钟见军士拾起赤糊的火具,转问似呆愣的插标。
“我的管家,把他带下去疗伤吧,他还罪不至死。”
“他到底是什么人你要瞒也是瞒不住的,我们可以问的人可太多了,”隆岚钟盯住汤汉维,一边挥手示意,“把他带下去止血,肯定是个岐黄会的要人,好生看待。”
军士将抓腕的男人擒走,民兵们排成队列押出了树林,空地上的插标愈显孤落,隆岚钟与军士环绕,恍若祭祀古老的图腾。
“隆公,你还真是要赶尽杀绝啊。”汤汉维仰天长舒一口气,自主打破自己的无动于衷。
“你的女儿呢?”
“我让她躲起来了,你们的目标不是我么?我们郡西应该没有奭汉株连九族那套吧?”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怎么处置你,要根据紫委会的法律来,你女儿如果没有经手过你的生意,自然和审判不相干——她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一朝突然要过上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没有个一技之长吧?她可能要受人白眼,谁也不会处处让着她了——最重要的,你们欠的不是我,不单是紫委会,还另有其人。”
“隆公,你句句都能点到我的痛处,我真是又爱又恨,哼哼。”
“你放不放弃徒劳的抵抗?”
“不。”
空气清冷得诡异,军士们面面相觑,浆糊和渐浓的雾水混在一处,不想深秋的伏丘原上,还能升起这么一片平地浓雾。隆岚钟蓦把短剑收回鞘中,连体一并扔在草地上,与突出半个头的男人只在咫尺之间,“我们两个人赤手单挑,如果你能打过我,就把你无条件释放。”
“主任!”众军当时不乐意,见势都要冲撞过来。
“都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伤了汤汉维,是要军法处置的!”
纵然众军僵硬,鲁御玄仍在隆岚钟耳侧留下低语,“隆帅,纵然您不惧怕,如果汤汉维身上带着刀反把您伤了就不好了。”
“无妨。”隆岚钟与沉静的男人心下不言自通,对方既无举动,他早摩拳擦掌按捺不下,先一拳试探过去,汤汉维一手来挡,禁不住一并捶在腹上,竟飞身退去踉跄两步,差点没跌在地上。众军士气大振,和着呼起了军号。
“好大的力气......”
隆岚钟面色淡淡,炮弹也似轰出去,先给汤汉维再撞得身形不定,旋即一拳一拳实实望男人身上砸撞,自给空档撞得生麻;汤汉维挨打不过,业已吐了三四口苦水,左右抵挡,总是上下备寡,好在处处往无关紧要边下手,他渐而熟悉动作,手脚并用侧身挥挡,玩起拍手舞,对面劲力不减反增,拳折的硬茧把他手背擦破,在在挂彩。硬杆顶在腹上,汤汉维眨眼飞弹出去,还是紫烟军士拦住才不致撞在树上,推手扶他翻在地面。
欢喝止息,隆岚钟透过浓雾看着摇曳中青肿的脸,并不急于上前将拳尖碎屑交还。绝望的怒吼回荡在半空,对响的呼啸炸开林木一角,冲散此方浓雾,隆岚钟眼瞧银刃逼至,扩散的瞳孔里映照出飞步赶来的众军,银锋绝不是朝他而来。
隆岚钟启唇未及,寒芒业已及于汤汉维颈前,手臂悬在半空,飞电已及,男人浑身麻震一滞,终究还是赶上追风的呐喊。
“爹!”
隆岚钟只瞅准汤汉维僵麻瞬间,一把夺过尖刀给这老小子踹翻在地,“你还想一死了之?”
谭让与众军正押着小女过来,好歹拦下汤汉维自戕,未及庆幸,岚子先跨出两步,把汤汉维攥在地面,两拳沉沉砸在门面,只听得闷哼两句,一时没了动静。谭让心下一惊,一面托起拦住隆岚钟,一面检查男人声息。这端心沉一面,又取水给男人泼醒,来闻“咳咳”两声,后面小女如何按捺得下,嘶哭也飞扑来,扶住老爹颈下厚背,抽得身抖颤似,便是铁石也要动容开缝。
“岚......隆主任,我们接下来会把汤家父女妥善接管,你这阵子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还没有结束。”隆岚钟冷不防一句,冻得谭让一干冷汗窜额,不待谭让来问,打东南人声一时嘈杂,前后赶着火光寻过来,蒙蒙雾气里,浮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你们怎么先来了?”
旁人正兀自疑惑,隆岚钟遥遥发问。看两人须臾来前,隆岚钟转而与谭让说话,“谭帅,这位是巴质,没有他我们是没办法这么轻易拿下岐黄堡的。”
“巴质兄弟,非常感谢你的协助。”谭让自去迎上,接过男人剌肉的手茧紧紧磨在一处。
甲丘乐拖步来众军面前,情绪不高,“独甲、谭帅,巴质先生急切想要来看看汤家父女,我想着大局已定、没有旁事,自作主张带他寻过来的。”
“是这样......”
“来得太好了,来得不缓不急落得正正好。”
谭让早知道岚子面前没有搪塞的余地,难料他领巴质到林间草地,当时俯视互相依偎的汤家父女,而今时过境迁了。谭让紧紧跟上隆岚钟的步伐,眼看骇人的银锋延及巴质手侧。
“巴质兄,对汤汉维,要杀要剐,全凭你定夺,有任何责任我来一力承担,在场的所有人就是见证。”
“岚钟!”
巴质没顾上周遭骚动,怔怔接过银刃厚重的柄端,熟悉的花容埋在衫面,直上的唯有颤动的啜泣。银刃所及,皮肉如卷的削减,一如当年他的失意;巴质轻轻抚触刃尖,恍见渗点的丝红。
“巴质先生,你不要冲动......”
“谁敢说多余的话!”隆岚钟喝退鲁御玄,顺手接过震落的弯刀,再次交还巴质手中,“汤汉维仅因你和他女儿恋爱,就一意把你毁容;当初仙乡有名的美男子一朝堕入黑暗的窟穴,汤忆春就直接弃你而去,爱情是这样脆弱的物件么!你母亲哭得眼瞎终老,汤汉维把你留在岐黄堡到底安的是什么心?给自己的愧疚一点赎罪的余地?把仇人留在身边好慢慢折磨侮辱?”
“岚钟,我看你现在比巴质兄弟还要激动!”谭让激起风雷,更携众人一振,老成将军的威怒是他们所未见的。
“谭帅,不要再过来了!”隆岚钟直臂拦住迈步的谭让,四下流动灼身的炽热,“这是巴质和汤家父女间的恩怨,生杀大权握在巴质手上!”
“你就是让巴质杀死汤汉维,又能怎么样呢!能改变什么?能获得什么!汤汉维我们是要交给紫委会审判的,不是你我一句话就能决定!”
“不论得失,人类就是这么一种纯粹的生物!”
“请你们不要吵了!”巴质横插入两人的论战,胸膛起伏不定,任银刃旋落草土,“谭帅说得没错,就是我一剑下去,我的母亲也不会回来了,我的脸还是会永远带着布带,什么都不会变,只会把你破坏掉。”
巴质失力地耷拉下头,侧看隆岚钟无字的脸,“隆先生,我不会为了回不来的事破坏现在。你一定和我想的一样。”
“我没有你想得高尚。”隆岚钟余光里移弄的寒锋勾不起他的兴趣,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一手将利器扔远。死寂。
汤汉维映着青白交加的脸庞,抬眼折出青年难测的凌厉,“隆公,今天是我,明天就是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范蠡之助勾践,是为名还是为利?”隆岚钟俯视不端。
“岚钟!”清脆的雨铃回荡,润尽北回一隅。身影穿梭,如溪随流,“我就知道你又要犯蠢了。”
蓦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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