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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活着就是幸运的,能尝一尝酸甜苦辣,耍一耍犬马声色,不一样自在?”安长理咽下焦嫩的牛片,两颊润红,和着杯面起泡打了个响嗝。

“别犟嘴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汤心练拦住伫立的邱幼璇,顾不上盘中鲜美的炙肉,匆忙作别,“长情老哥,多谢今天领我们进来。我们还有正事,就不多陪了。”

“自便。”安长理打发过两人,喜笑颜开,自是乐得包揽大餐。

隆岚钟慢慢踏上木阶,如履薄冰不作双脚并面,恍惚间独板演变,旋转而前,层层登阶,他两手扶栏,同是隐现交变,三两眨眼,面前帮商的伸手来接,他跨步到走廊上,并无头晕目眩之嫌,回思只是个趣味横生。

“我这大脚行商走南闯北,倒不曾见过这种旋梯。”隆岚钟牵住柳惜时长袖,脚下几跺,确实牢固,便与邹帮商并行。

“余掌柜不知,小子当年也是来这楼里才见过。这是朱大人下血本造的‘空旋梯’,整个扶济区恐怕也只能找到这一座啊。”

隆岚钟随口应承,按捺包里振动,想来微弱的无质反应不是错觉。这边思忖,帮商的业领他进一内室,原来流辉照堂,金碧晃眼,四极八桌,一女跪坐堂央,抚弦拨丝,撩得萦耳情动,韵目里,美人落怀,颉颃鸳鸯翩共翔,雄虫执笔,悬殊琴瑟论短长。隆、柳随领游过弱涓溺流,就庭前而坐,同桌一个好男子,信笔勾调,开墨一幅冬峰傲松画,缘何刺骨凛冽、遗世孤立,得佳人柔抱浅吻,才好驱寒热身。

“余掌柜相貌不俗,英气非凡,定然看不上庸脂俗粉,今儿良宵,小子做一回东,给掌柜上个鲜货,还要处子羞羞答答、洁净无瑕才配掌柜破尘的气质啊。”邹帮商言笑大方,话音未落处,抹胸女子领垂首搭手美人来奉。薰飔罗绣拂面轻轻,最曳火心,修靥柳月桃唇,号素洁淡雅妆,由隆岚钟搂握推在旁椅,却挑匀青果,来甜润他口中生涩。

“早听闻香楼处子,价值不菲,邹兄弟送这么一份大礼给我,让我何以为报?”

“余掌柜尽管放宽心自在享用,小子门路不广,年前有幸得张公恩惠,这处子半价可得。若说报偿,呵呵……小子本不该开口,终归还是对雕刻木球喜欢得紧。”

“官人不如拉下布来,好教奴儿们开开眼。”男子臂弯里,女子冷不防应话,促隆岚钟即时甩空遮掩,于是一皆聚焦纱羊播水,波漾的球壁;痣翅脉理,朝天的通明。

“不消邹兄弟费口舌,等验明货物,若不把这‘胡俐点水球’奉上如何说得过去?是要旁人戳我脊梁说这姓余的好无情谊!”

“朱掌柜的,这您就见识过了,小子可不敢诳您。”

好男子两手捧过水球把玩,本料掌心浸湿,原来镂空轻盈,流彩散溢,神工仍然沉赭作底,“余掌柜忍心割爱,确实难得,这物什,我看皇室藏品不如它一颗精巧。”

“朱掌柜过誉了,这木球虽然不及奭汉皇家的精巧,也是木坪匠人四十年的心血,正是专为朱大人和掌柜这样的达官贵人服侍,而且贵在种类繁多,沙发、兽椅、红桌……凡是家里的物什,一应俱全。”

“掌柜的还做木坪的生意?”

“小可一介大脚行商,游遍天下,最爱囤售奇货,可怜木坪无数精巧物件,要烂在方圆小小村落,把它们放在贵人家里,岂不是好?物什出了村,贵人增了色,这就是行商的阴德啊。”

好男子当时完璧归赵,正好款款坐下、哂容俊柔,“余掌柜倒有高人一等的经商哲学,这物什的做工确属至宝,木坪宝棺早就名声在外,就是有人犯忌讳,只要做工一样不落下,销路是容易打开的,我可以帮余掌柜在郡北分销,只用一成入袋,看掌柜的打算。”

“敬朱掌柜的慷慨一杯。”隆岚钟奉茶干杯,促着好男子一饮而尽。

“不晓得朱大人得不得闲?昨日遣人上报过,余掌柜能否得幸拜谒?”邹帮商长于帮衬,两瞳都捣鸾凤壶山屏风侧道去。

这边店里,安长理腹鼓难当,温水刚刚下肚,早听得叽喳低语,按捺不下翻到靠窗对桌,与女侍另点三大杯沁脾玉浆液,“酒水给两位奉上,只求与小可说道说道‘犯呼’。”

“我只是听街上传闻,既然老弟想听,说两句无妨,”羊绒男人轻置茶杯,倾身娓娓道来,“朱晟家里上旬老了张老妪,大人老母本来年老体衰,老走也没什么,没想到这老妪一走,就出了怪事,府里上上下下姓张的全得了疾疫,正房张氏病了一旬,吃药、外治什么都试过,怎么都不见好,还时常说些怪话,把朱府上下吓得不轻啊。”

“这个‘犯呼’是什么?”

“我听地上摆摊的老头说,这个‘犯呼’犯的是‘呼名’,还分‘里呼’和‘外呼’,朱大人这情景就是犯了里呼,姓张的老太太先老,家里亲戚姓张的一个接一个病势沉重,要是没有高人指点,怕是难救转喽。”紫眉隆准的俊男人一旁补充。

“还救转?依我看,除非弥勒伸手,不然什么高人来都没用,你不看朱晟恶贯满盈,这是天老爷降谴,专要来收命下去的。听说他家请了两三波道人僧人,上上下下没日没夜地祝禳,屁用不顶!”

“这么恐怖?小可可不敢再来街面造孽了。”

“老弟紧张过头了,我们不过是来街上消遣,在哪不一样?满盈的恶贯就是溢出来也渗不到咱们身上。诛除一个元凶天老爷就满意了。”

“老兄为什么这么断定?”

“直觉。”俊男人掐杯浅笑。安长理正怔神,羊绒男人蓦然起身,更无辞别,自推门出去,留得两个发愣。

却说邹帮商独自送隆、柳出门,顿步空旋梯之前,“余掌柜的真不尝一尝鲜?出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既然朱大人有事,我就不多搅扰,有朱掌柜一句话,算是不虚此行了,”隆岚钟不急上梯,却凑近姓邹的,换得一副蕴霜冷面,“邹兄弟不知道,我爹也是行商出身,本来多年深耕,家底还算殷实,全被我生母卷走,他以后全是借酒消愁,落得一身毛病,一生草草收场,我看见女人就心烦,恨不能眼不见为净。”

“那掌柜的就更该上手了,蹂躏玩物,不是正好消气?”

“兄弟说得有理,等我哪天心情理顺,亲自做东,和兄弟一起享乐。”隆岚钟推转邹帮商的,先让柳惜时下楼,知道姓邹的不能浪费资财,目送行远,方登梯下堂。

目色大堂流转,当时找不见柳惜时行迹,不想望见窄巷直道的老友,隆岚钟两三步赶去,问个似笑非笑,“瞅着天色要晚了,老翁不归永夜月明处,还光顾这种地方?”

男人切肉入喉,不紧不慢轻拭过嘴,才对老友仰首摇头,“你方才进来我就看见,不说请客做东,一句话也不跟老友叙说,你可薄情啊。”

“我有任务在身,心焦难耐,比不得老翁从容,还能得闲在此品尝还香招牌龙胆猪排。”

“但直心处,皆是道场。”

两人相觑而笑,后边汉子匆匆赶来,隆岚钟惊疑心悸时,与老友四目都转楼外斜街面,确属风波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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