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厨房结着一层薄霜。
老郑蹲在灶台下,后颈的白毛巾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拇指反复摩挲着那块鸭骨头,骨面上还粘着半粒烤焦的辣椒碎,在晨光中泛着暗金色——和五十年前老陆头教他颠勺时,锅沿溅起的油星子颜色一样。
“师傅,您在嘀咕什么呢?”
小李端着搪瓷缸子走进来,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咔嗒”一声。
老郑手一抖,鸭骨头差点掉进煤炉灰里。
他慌忙把骨头塞进围裙口袋,抬头时眼眶还是红的:“小兔崽子走路没声儿啊?”
小李凑到跟前,鼻尖冻得通红:“我听您说‘火候、味道’,跟昨天陆老板那道炭烤鸭胸似的……”他突然压低声音,“师傅,您说那鸭胸,真像陆爷爷当年的手艺吗?”
老郑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又蹭。
这个小徒弟跟了他三年,他早看出这孩子机灵——昨晚在老张记宿舍,小李举着老照片问“陆言腕子上的红绳是不是跟照片里那个年轻厨师一样”时,他就该料到的。
“你看到那张照片了?”老郑声音沙哑。
小李从裤兜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照片,边角已经起毛:“昨天收拾赵老板旧物时翻到的……那厨师腕子上的红绳,跟陆言现在戴的,编法都一模一样。”
老郑盯着照片里穿白围裙的年轻人,喉结动了动。
照片里的人眉眼清俊,腕间的红绳是老陆头亲手编的——那年他跟着师傅学做九转大肠,火候总是差那么三分,师傅就用剩下的红绳给他编了个腕绳,说“红绳拴住烟火气,锅铲才能接得住人心”。
“那小子……”老郑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泪水,“跟他爷爷年轻时一个德行,偏要把好手艺藏着掖着,专等着看对手着急。”
小李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院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撞门声。
“陆言!你给我滚出来!”
赵大顺破锣般的嗓子穿透晨雾。
老郑抬头时,正好看见那男人撞开福来居的竹帘,军大衣下摆沾着没掸干净的煤渣,脸上的肥肉抖得像筛糠一样。
陆言正蹲在灶前添煤,听到声音慢慢直起腰。
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白背心被炉火映得发亮:“赵老板这是昨天酒没醒?大清早来我这儿耍酒疯?”
“耍酒疯?”赵大顺扑过去揪住陆言的衣领,指甲几乎掐进他的锁骨,“有人看见你昨天半夜在老张记宿舍外晃悠!你翻我徒弟的照片是不是?你到底是谁?福来居派来的卧底?”
陆言任由他揪着,歪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赵老板这帽子扣得可真响。我就是个开面馆的,非要说卧底……”他突然凑近赵大顺的耳朵,“难不成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怕被人查?”
“你!”赵大顺扬起的手被人攥住。
苏清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她穿着月白色棉衫,腕间搭着一条蓝布围裙,指尖虽然冰凉,力气却不小:“赵老板,这是福来居的厨房。您再动手动脚,我可要喊街委会王奶奶来评理了。”
赵大顺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他瞪着陆言,又瞪着苏清欢,最后摸出兜里的寻呼机摔在案台上:“有人给我发消息,说你爷爷是……是……”他突然卡住,脸涨得比炉子里的蜂窝煤还红。
陆言弯腰捡起寻呼机,屏幕上的字还亮着:【陆家后人已现,小心当年旧怨】。
他手指在按键上敲了敲,抬头时眼尾微微上挑:“赵老板,这消息您从哪儿收到的?难不成……”他拖长声音,“您跟我爷爷还有旧怨?”
赵大顺的嘴唇直哆嗦,突然转身撞开竹帘跑了。
门帘上的铜铃“叮铃”乱响,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他这是做贼心虚。”苏清欢递来一杯热茶,指尖擦过陆言被揪红的锁骨,“疼不疼?”
陆言接过杯子,热气模糊了他的笑容:“不疼。就是……”他望着赵大顺跑远的方向,“该来的,总算是要来了。”
中午的阳光穿过玻璃天窗,在案板上投下菱形光斑。
老郑站在厨房中央,围裙带子系得规规矩矩——这是他当年跟着老陆头学厨时的习惯,重要场合必定系三圈。
“陆言。”他郑重地喊道,“下午跟我去训练室。”
正在切葱的陆言手顿了顿:“训练室?”
“对。”老郑摸出一串铜钥匙,钥匙环上挂着一块磨得发亮的玉牌,“我要亲自教你练火候。”他盯着陆言腕间的红绳,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东西,你爷爷没教完的,我得替他补上。”
陆言放下菜刀,葱叶上的水珠顺着刀刃滴进瓷碗,发出“叮”的一声。
他望着老郑鬓角的白发,突然笑了:“行啊。正好我也想知道……”他指了指老郑围裙口袋鼓起的形状,“您揣着的那块鸭骨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老郑的手按在口袋上,目光穿过陆言,落在墙上那张褪色的“厨神争霸赛”老照片上——照片里,年轻的老陆头站在最中间,腕间红绳在闪光灯下亮得耀眼。
“秘密?”他转身走向后厨门,钥匙串在手里晃出清脆的响声,“下午你就知道了。”
训练室的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
陆言跟着老郑的影子走进昏暗的屋子,鼻尖飘来旧木头和陈年酱醋的味道。
老郑摸索着拉亮电灯,灯泡在头顶摇晃,照亮墙角一个上了锁的木柜。
“先把这口锅烧热。”老郑递过一把黑黢黢的铁锅,“我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他喉结动了动,“接得住那本笔记的本事。”训练室的灯泡在头顶晃出昏黄光晕,陆言握着那口黑铁锅的把柄,掌心很快沁出薄汗。
老郑搬了张掉漆的木凳坐在三步外,目光像秤砣似的压在他手腕上:“先文火预热,锅心起第一层白雾时转中火——记着,你爷爷说过,锅是厨子的命门。”
陆言没搭话,食指蘸了水弹在锅底。
水珠“滋啦”一声散成细雾,他手腕微沉,铁锅在灶台上转出半圈。
火候的温度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这感觉太熟悉了——小时候蹲在爷爷腿边看颠勺,爷爷总把他的小手按在锅沿,说“温度会说话,听它怎么教你”。
“停。”老郑突然起身,枯瘦的手指点在锅壁三指高的位置,“这儿的热度比别处低两成。”他从围裙口袋摸出块旧布,沾了沾案上的酱油往锅里一泼,深褐的酱汁在锅底拉出条金线,“你爷爷教我时说,好火候能让调料自己找对位置。”
陆言盯着那道金线,喉结动了动。
记忆突然翻涌——七岁那年下暴雨,爷爷把他裹在围裙里,用半块姜在热锅上画小鸭子,说“等你能让酱汁自己画出花样,就算摸着火候的门了”。
此刻锅里的金线歪歪扭扭,却让他眼眶发涩。
老郑突然转身拉开墙角的木柜。
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陆言看见柜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本线装笔记,最上面那本封皮泛着茶渍,右下角用朱砂笔写着“火候心得·陆”。
“这是你爷爷写的。”老郑捧出笔记时,指节抖得像秋风里的枯枝,“五十年前他去国宴当帮厨前,把这摞本子塞给我,说‘小郑啊,万一我回不来,这些东西你替我守着’。”他掀开泛黄的纸页,第一页上的字迹力透纸背:“火候如心跳,节奏即命运。掌握火候者,方能掌控食魂。”
陆言的手指轻轻抚过字迹。
爷爷的钢笔字带点魏碑的棱角,他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偷吃糖瓜被抓包,爷爷就是用这样的字迹在黑板上写“贪吃猫罚抄菜谱十遍”。
此刻纸页上还留着淡淡檀香味,是爷爷常点的降真香。
“你念。”老郑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念这一段,用你爷爷教你的调子。”
陆言低头,喉咙发紧。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线:“火候如心跳,节奏即命运。掌握火候者,方能掌控食魂。”
“啪嗒。”
老郑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比炸锅的油星还响。
他佝偻着背,白发扫过陆言的鞋尖:“陆师傅,是我错了!”眼泪砸在砖缝里,溅起星星点点的灰,“那年你爷爷被人举报说‘国宴菜里加资本主义调料’,我没敢站出来说话......后来他被下放到郊区养猪,我连碗热汤都没送过......”
陆言蹲下来扶他,手触到老郑后颈凸起的骨节。
记忆里爷爷总说“小郑这孩子,颠勺的手比谁都稳,就是胆子小了点”,此刻这双手正攥着他的衣袖,抖得像筛糠。
“郑叔,”陆言轻声说,“我爷爷走前跟我说,他从来没怪过谁。”他抽出张纸巾给老郑擦脸,“他说当年在猪场,老乡们用红薯面给他蒸窝窝,比国宴的点心还香——他是自己想通了,做菜不图名头,得让人心暖。”
老郑突然抬头,脸上泪渍未干,却笑出了声:“跟你爷爷一个德行,总爱说大道理。”他抹了把脸,把笔记塞进陆言怀里,“拿着,这是你陆家的东西。”
窗外的夕阳把窗棂切成金片时,陆言坐在福来居的后堂。
笔记摊在八仙桌上,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年轻的老陆头穿着白大褂站在国宴后厨,身后是摞得齐人高的蒸笼,腕间红绳在镜头前晃成一点红。
“叩叩叩。”
苏清欢端着青瓷碗进来,碗里浮着枸杞和红枣:“老郑说你俩在训练室哭成泪人,我熬了碗枣茶。”她在他身边坐下,发梢扫过他手背,“怎么了?”
陆言把照片推给她看:“我爷爷。”
苏清欢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边缘:“和你长得真像。”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个小纸包,“对了,赵大顺的寻呼机下午一直在响,我帮你收着了。”
寻呼机屏幕亮着新消息:【确认是陆家后人,速查当年档案】。
陆言按了下翻页键,上条消息是:【他能复刻陆老头的炭烤鸭胸,绝非巧合】。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陆言把寻呼机扣在桌上,目光落在笔记最后一行字上——“该露的手艺,藏久了会馊”。
他转头对苏清欢笑,眼尾的痣在夕阳里发亮,“清欢,明天帮我把门口的‘福来居’招牌擦亮点。”
深夜的胡同飘着煤炉的暖香,福来居后厨的灯泡还亮着。
陆言站在系统面板前,食运值的数字在幽蓝的光里跳动:1200。
他指尖划过面板上的“名震一方”阶段锁,突然笑出声——爷爷的火候心得,加上系统的食运抽奖,这次,该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尝尝被“心暖”以外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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