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美食盛典的会场已经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李总编的皮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急鼓点，海鸥相机的皮套蹭着蓝布中山装前襟，镜头盖早被他揣进裤兜——这可是他等了三个月的大新闻。
李老师！穿的确良衬衫的工作人员举着喇叭喊，东来顺的铜锅开涮了，您不去拍两?
李总编没回头，镜头扫过飘着羊油香的铜锅，又掠过同和居码得像莲花的冷盘，最后咔嗒停在最里头的摊位。
那口黑黢黢的铁锅还沾着隔夜面渍，可招牌上福来居三个大字红得扎眼，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
他踮脚看了眼手表，七点五十，那小子该到了。
陆言是踩着七点五十九分的尾巴进的会场。
蓝布围裙系得歪歪扭扭，左胸还沾着点昨晚擦灶台的面粉，可他走路带风，手里攥着个描金木匣，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着白。
小言！苏清欢从人群里挤出来，月白的确良衬衫下摆被风吹得晃，我帮你把围裙系正...
甭慌。陆言反手握住她递来的手，掌心还带着木匣的余温，我昨儿夜里试了三回糖色，火候......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我能感觉到锅在喘气儿。
苏清欢的指尖在他掌心跳了跳，忽然低头笑了：爷爷说，好厨子手里有团火，能把日子焐热。她替他理了理围裙带子，发梢扫过他下巴，你手里这团，该让全京城见见了。
评委席那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宋教授扶了扶金丝眼镜，公文包啪地搁在桌上，封皮还沾着故宫文保处的尘土。
他打开档案袋时，旁边的鲁菜大师凑过来看：老宋，您带的什么宝贝？
五十年前的国宴记录。宋教授抽出泛黄的纸页，墨迹已经晕开，当年给外宾做葱烧海参的厨子，用的就是这种银勺——勺柄刻着御膳房暗纹，勺面有三道淬火痕迹。他抬头扫过会场，目光在福来居摊位顿了顿，听说今儿有个小年轻拿了件，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各参赛选手准备——主持人的声音通过大喇叭炸响，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陆言深吸一口气，木匣咔地打开。
银勺躺在红绸上，像浸了晨露的月，勺柄处三道细痕在阳光下闪着幽光。
他伸手去握，指尖刚碰着勺柄，那股熟悉的热乎劲儿就顺着血管窜上来——灶台下的火苗在他眼里分出了层，外焰800度的橙红，内焰600度的金，焰心400度的暖黄，连煤块崩裂的脆响都成了节拍器。
开始！
牛腩入锅的瞬间，香气轰地炸开。
李总编的相机咔嚓一声，镜头里陆言的手腕翻得像团云，银勺尖挑起块牛腩，火苗呼地窜起来，裹着肉块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又稳稳落回锅里。
这手法......鲁菜大师往前探着身子，筷子尖儿敲得桌子直响，颠锅能颠出火焰，我徒弟练了十年都没这火候！
宋教授的手突然抖了。
他盯着银勺翻搅的轨迹，又低头看档案里的素描——勺柄弧度、三道淬火痕，连勺面因常年受热形成的细微凹痕都分毫不差。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蹭过档案上的签名：陆...德...山？
陆言没听见周围的动静。
他看见油温在180度稳稳停住，牛腩表面的水分正以每秒0.3克的速度蒸发；他听见糖色在锅里唱着歌，从清亮的叮到浓稠的咚，正好是二十一声。
银勺碰着锅沿，发出清越的响，像爷爷当年敲着碗教他背《随园食单》：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资禀......
咕嘟——
第一缕肉香漫过评委席时，宋教授的眼镜滑到了鼻尖。
他盯着陆言翻飞的银勺，又盯着档案上的字迹，突然伸手抓住旁边评委的胳膊：你闻闻，这味道......这是五十年前国宴葱烧海参的底味！
评委们纷纷直起腰。
有人抽了抽鼻子，有人放下茶盏，连最挑剔的淮扬菜泰斗都放下了手里的瓜子——那香气不浓不淡，不燥不黏，像春夜的风裹着槐花香，又像老茶碗里泡开的第一盏碧螺春，直往人肺管子里钻。
陆言舀起半勺汤汁，银勺在阳光下划出银弧。
他望着汤里浮动的油花，忽然笑了——不是之前的痞笑，是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踏实。
爷爷说做菜要让人心暖，现在他知道了，这暖不是烫嘴的热，是火候熬透了的温，是不管日子多糙，总有人给你留碗热汤的稳。
滋啦——
最后一块牛腩落锅时，会场突然静了。
李总编的相机悬在半空，忘了按快门；宋教授的手指还扣着档案页，指节发白；连隔壁摊位的厨师都探着脖子，手里的菜刀当啷掉在案板上。
陆言擦了擦额头的汗，把银勺搁在锅沿。
勺柄上的暗纹在晨光里闪着光，像谁轻轻说了句：
该醒了。
评委席的寂静是被宋教授的颤抖打破的。
他扶着桌沿站起来时，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指尖重重叩在档案页上：这不是普通的技巧，这是国宴火候的传承！话音未落，鲁菜大师已经拍着桌子站起来，掌心拍得通红：好小子！
这颠锅带焰的手法，比我当年在国宴厨房见的老把式还地道！淮扬菜泰斗把嗑了半上午的瓜子壳全撒在桌上，茶盏碰倒了也不管：那香气入肺腑的劲儿，分明是老辈儿传下的透味功，我以为这手艺早绝了！
掌声像滚雷般炸响。
李总编的相机终于咔嚓咔嚓连串作响，镜头里陆言站在蒸腾的热气中，蓝布围裙还沾着油星，可那股子精气神儿比刚出炉的牛腩还热乎。
他边拍边往评委席挤，笔记本早摊开在胸前，笔尖蘸着墨水：宋教授，您说的国宴传承具体是——
陆言望着台下如潮的掌声，耳尖微微发烫。
银勺还搁在锅沿，勺柄的暗纹在光里忽明忽暗，像爷爷当年摸他脑袋时，指节上的老茧蹭过额头的温度。爷爷，您瞧。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您说的让人心暖的菜，我做出来了。
主持人举着奖杯跑过来时，陆言才惊觉自己手心全是汗。
镀金奖杯压在掌心里沉甸甸的，他抬头看见苏清欢挤在第一排，月白衬衫被人群挤得皱巴巴，可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
她冲他比了个棒的手势，嘴型是我就知道。
叮——
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开时，陆言差点把奖杯摔了。
系统面板浮现在眼前，淡蓝色的光映得他睫毛发颤：恭喜宿主融合【火候宗师】，当前食运值突破20000，解锁传奇厨神阶段。
是否接受国宴复刻隐藏任务？
任务内容：三个月内复刻1964年国宴经典菜品牡丹燕菜，成功可获得御膳房手札及特殊奖励。
陆言的手指在奖杯上轻轻敲了敲。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照得他鼻尖冒汗。
他想起昨夜在灶台前试糖色，锅铲碰着爷爷留下的旧瓷碗，叮铃铃的响；想起宋教授翻开的档案里，那个熟悉的陆德山签名——原来爷爷当年不是隐退，是把最珍贵的东西，藏在了锅铲和火候里。
当然。他对着空气微微颔首，嘴角扬起抹痞笑，咱福来居的锅，可不光能下面条。
后台监控室里，阿勇把手机捏得咯咯响。
屏幕里陆言举着奖杯的画面刺得他眼睛疼，他猛地灌了口冰镇汽水，冰碴子呛得他直咳嗽。
刘天雄的语音还在循环：盯着那小子，要是敢在盛典上出风头——他踹了脚旁边的纸箱，里面的假食材包装哗啦啦散了一地。出风头？
出大了！他扯松领口的的确良衬衫，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监控键盘上，刘总那边...怕是要气炸了。
夜色漫进胡同口时，陆言把奖杯搁在福来居的柜台最显眼处。
苏清欢端来碗绿豆汤，青瓷碗沿还沾着她切的薄荷叶：累坏了吧？
我熬了——
清欢。陆言突然打断她，指节蹭了蹭后颈，你说...爷爷当年的仓库，是不是该打开看看了？
苏清欢的手顿了顿。
她记得陆爷爷临终前说过，仓库钥匙要等陆言真正懂了做菜的滋味再交给他。
此刻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陆言脸上，他眼里的光，比白天盛典上的银勺还亮。
明儿清晨吧。她把汤碗推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我陪你。
陆言望着柜台上的奖杯，又望了望里屋锁着的仓库门。
月光在门板上投下一道影子，像把钥匙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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