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青石板路还带着夜露的潮气，陆言的二八自行车碾过，车筐里的路线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天鸿集团”四个血红色标记——那是系统昨夜突然标出的，像根扎进他瞳孔的针。
他蹬车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些，后架上的帆布包随着颠簸轻撞大腿，里面除了打印件，还有苏清欢用荷叶包的糖油饼，这会儿该还冒着热气。
“陆小子，今儿这么早？”传达室李大爷从窗户探出头，老花镜滑到鼻尖，“找小赵那娃？他在二楼最东头，刚买了豆浆搁桌上呢。”
陆言单手扶车把，另一只手从车筐里摸出俩糖油饼：“李爷尝尝？清欢新调的糖稀，不齁嗓子。”大爷笑得满脸褶子，接饼的手却稳当，转身时还冲他挥了挥：“赶紧去，那娃正愁没线索呢！”
报社二楼的窗户敞着，油墨味混着豆浆香飘出来。
陆言推开门时，小赵正趴在桌上啃馒头，见着他眼睛一亮：“哥！可算把你盼来了——”话没说完就顿住，盯着他手里的牛皮纸袋。
“这是天鸿控制供应链的完整链条。”陆言把袋子往桌上一放，纸角压得豆浆杯轻轻晃动，“中间商、运输车次、仓储记录，全在里头。”
小赵的馒头“啪嗒”掉在桌沿，沾了半块油星。
他抖着手抽出打印纸，第一页就是天鸿合作社的收购合同，甲方签章的红泥印子还清晰得能数纹路。
“这……这都能查到？”他声音发颤，指尖扫过一列列数据，“上个月老陈说菜价涨了，我还以为是市场波动，合着是天鸿在中间倒了三道手？”
陆言靠在椅背上，看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喉结随着“唰唰”声上下滚动。
系统的“食材溯源”功能昨晚突然升级，他盯着手机屏幕时，那些原本模糊的运输路线像被泼了显影水，连货车司机的姓名都冒了出来——爷爷留下的老账本里记过类似的手法，当年国宴帮厨时，就有粮商玩过“空转抬价”的把戏。
“系统说这些数据能当证据。”他摸出根烟，想起苏清欢今早的交代，又塞回烟盒，“你整理的时候注意时间线，从去年十月天鸿收购第一家菜站开始，每笔交易的差价都标红。”
小赵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点了盏灯：“如果这些信息是真的，那柳婷这次可真是踩了红线！”他抓起电话就要拨，又猛地放下，掏出钢笔在便签上狂草，“我得先核实时任中间商的身份，老陈说的那个王瘸子，上个月刚盘了辆货车——”他敲键盘的声音像机关枪，屏幕上的文档标题从“天鸿农产品收购调查”变成“涉嫌垄断经营？京城餐饮巨头供应链疑云”。
陆言看着他发梢翘起的后脑勺，突然笑出声。
这小子去年蹲守福来居三天，就为写篇“胡同小馆的坚守”，现在倒成了挖黑幕的猎犬。
他抬手看表，指针刚过九点，该去药馆接苏清欢了——清欢说城南那间仓库的管理员是济仁堂老病号，今早特意留了门。
同一时刻，天鸿集团顶楼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丝合缝。
柳婷捏着钢笔的指节泛白，听筒里传来线人的声音：“有人在查咱们的农产品收购模式，是个报社的小赵……”
“让他们查去吧。”她冷笑一声，钢笔在真皮记事本上划出深痕，“空转合同都是合法注册的公司，运输单据连税务局都挑不出错。”她望着落地窗外的写字楼群，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嘴角微勾，“陆言以为找个记者就能掀翻天鸿？他忘了……”她指尖敲了敲桌上的“福来居收购意向书”，“胡同里的饭馆，最缺的就是——”
“耐心。”她对着电话吐出最后两个字，挂断前又补了句，“盯着小赵，别让他碰核心单据。”
陆言跨上自行车时，风里飘来槐花香。
他摸了摸帆布包内层，那里躺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清欢今早塞的：“仓库门牌号307，王伯说锁头是铜的，用你那把‘年代盲盒’开的老钥匙试试。”他蹬车拐过街角，车筐里的路线图被吹得哗哗响，像在应和胸腔里的鼓点——有些账，该算算了。
中午的日头把青石板晒得发烫，陆言的白背心后背洇出深色汗渍，车后座的苏清欢单手扶着他腰，另一只手攥着荷叶包的糖油饼——早上特意多备的，给王伯当谢礼。
到了。陆言捏闸停在仓库区巷口，墙根下的水泥牌被日晒褪了色，307三个红漆数字倒还清晰。
他跳下车，从帆布包内层摸出那把古铜钥匙——上个月系统抽中的年代盲盒，当时只当老物件玩，此刻在掌心焐得温热。
苏清欢踮脚望了望仓库铁门，发梢扫过他耳垂：王伯说两点换班，现在十一点五十，守卫该去食堂了。她指尖点了点自己手腕，那串爷爷给的沉香木手串随着动作轻响，我数过，半小时前有辆蓝色货车开进去，现在还没出来。
陆言喉结动了动。
系统今早给他推了条提示：目标仓储单位存在异常品牌关联，当时他正啃清欢熬的小米粥，勺子当啷掉在碗里——福来居的招牌，是爷爷用三十年老汤熬出来的，容不得半分脏。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金属摩擦声像根细针。
陆言屏住呼吸，手腕轻轻一拧——咔嗒，锁舌缩回的轻响比心跳还清晰。
苏清欢推着他后背：快进。两人猫腰溜进门，霉味混着蔬菜的青气扑面而来，头顶的日光灯坏了两盏，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阴影。
看那边。苏清欢拽他袖子，指尖指向仓库最里侧。
成排的塑料筐堆到齐肩高，每个筐沿都贴着长方形标签，红底黑字的福来居三个大字刺得陆言眼睛发酸——那是他找人设计的新标签，上个月才印了五百张，此刻却密密麻麻贴满二十多个筐，这批白菜是今早到的？他蹲下身，手指划过标签边缘，胶痕还黏手，咱们后厨的标签用的是米白底，红漆是掺了朱砂的，这颜色发乌...
陆言。苏清欢的声音突然发紧。
她蹲在一辆平板车旁，车斗里码着半人高的纸箱，最上面的封条上，天鸿集团·生鲜事业部的字样被她指甲抠出个小豁口，箱子底下有张送货单。她抽出半张皱巴巴的纸，收货方是福来居，可咱们最近根本没订白菜——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
陆言猛地拽她躲进货架后。
两个穿蓝工装的男人叼着烟晃过来，其中一个踢了踢装白菜的筐：张哥，这批贴福来居的货啥时候发？
柳总说要赶在饭点前送到各分店，让客人瞧着老字号新鲜。另一个吐了口烟圈：急什么？
等会儿把标签揭了换天鸿的，再拉到他们自营小馆——反正那些胡同里的老客，谁分得清白菜是哪家的？
血轰地冲上陆言头顶。
他攥着送货单的手青筋暴起，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目标仓储单位存在非授权使用品牌标识行为，是否触发【食运仲裁】功能？界面浮现在眼前，选项框泛着金光，是字旁边标注着：可自动生成侵权证据链（含时间戳、定位、影像记录），同步至市监部门备案系统。
是。陆言咬着后槽牙默念。
苏清欢感觉到他浑身绷紧，伸手握住他发抖的手背——这双手今早还替她剥葱，指腹沾着香油，此刻却凉得像块冰。
系统启动的瞬间，仓库里的光线突然暗了暗。
陆言看见自己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摄像头开始360度扫描，货架编号、筐数、送货单上的公章，甚至那两个工人的工牌都被精准捕捉，电子音在耳边播报：证据收集进度87%......95%......100%。
侵权主体：天鸿集团（全资子公司天顺生鲜）；侵权行为：伪造福来居品牌标识用于非授权商品流通；关联责任人：柳婷（天鸿集团CEO）。
走。陆言拽着苏清欢往门口挪，后背蹭到货架上的菜叶，得赶在他们换标签前把证据传出去。苏清欢摸出随身带的拍立得，咔嚓两声拍下送货单和贴错的标签，相纸在掌心显影时，她轻声道：王伯说仓库监控坏了三天，咱们的影子没被拍到。
出了仓库门，陆言把自行车往墙根一靠，掏出手机登录匿名邮箱。
苏清欢凑过来看，见他把系统生成的证据压缩包拖进附件栏，主题栏写着：关于天鸿集团涉嫌伪造餐饮品牌标识的举报材料。
点击发送时，他指尖顿了顿，又补了句备注：附现场影像及物流单据，可联系福来居陆言（138XXXX5678）核实。
为什么留电话？苏清欢替他理了理被汗浸湿的刘海。
陆言望着邮箱发送成功的提示，嘴角慢慢翘起来：柳婷以为我在查供应链，其实我要的是她伪造品牌的把柄——供应链垄断是擦边球，伪造商标可就是铁证了。他掏出早上苏清欢塞的糖油饼，咬了口，甜香混着嗓子眼里的腥气，爷爷说过，做菜的规矩是一菜一格，做人的规矩是一是一，二是二。
她动了福来居的牌子，就得连本带利还回来。
夜深时，市监局经济检查科的老周揉着发涩的眼睛，把保温杯里的茉莉花茶喝了个底朝天。
收件箱里那封匿名邮件的附件他翻了三遍，送货单上的公章、仓库里的标签、甚至那两个工人的对话录音都清晰得能当呈堂证供。
他摸出钢笔在举报信上画了道粗线，对着窗外的月光嘀咕：这线索......够掀翻个大的了。
同一时刻，福来居后堂的煤炉还煨着夜消的小米粥。
陆言趴在桌上，系统界面停在食运仲裁完成页，积分栏里 500的提示闪着暖光。
苏清欢给他揉着肩，看他盯着屏幕轻笑：柳总不是爱说胡同饭馆缺耐心么？
她不知道......他关了手机，转身握住她的手，咱们胡同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
等。
清晨五点，市监局的执法车和警车在胡同口拐了个弯，警灯的红光映在青石板上，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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