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福来居的后堂已经亮起灯。
陆言蹲在煤炉前,指尖沾了点水抹在蜂窝煤上,听着滋啦一声轻响,这才满意地直起腰。
后窗透进鱼肚白的天光,照得他白背心上的面渍泛着淡金——那是昨晚试火时溅上的,他舍不得换,说这是老锅给的见面礼。
小言哥,要我搭把手不?帮工二柱揉着眼睛从偏房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凉馒头。
陆言没回头,掌心虚按在炉口上方,感受着热度的流动:把案上那坛陈绍递过来。话音未落,火苗呼地蹿高两寸,铁锅内壁腾起一层细密的水珠,像给黑黢黢的锅底蒙了层雾。
二柱的馒头啪嗒掉在地上。
他盯着陆言悬空的手,又看看炉子里听话的火苗,喉结动了动:哥...你这是会变戏法了?
陆言笑出声,指尖轻轻打了个旋,火势立刻分出内外两层——外层舔着锅沿,内层只裹住锅底中心。戏法?他抄起竹漏勺搅了搅泡发好的蹄筋,爷爷说过,火候是锅和火的悄悄话。他声音忽然低了些,现在...我能听懂这悄悄话了。
后堂的门吱呀被推开。
三个穿白大褂的厨师挤在门口,为首的是对门国营食堂的王师傅。
他昨天听说福来居要做什么秋月煨蹄筋,特意带着徒弟来取经,此刻却直勾勾盯着陆言的手:小陆,你这控火...是跟谁学的?
陆言没接话。
他舀起一勺热油淋在蹄筋上,油花刚要溅起,火势突然一收,油珠竟悬在半空打了个转,又簌簌落回锅里。
王师傅的徒弟小孙嗷一嗓子蹦起来:神了!
这火比我家那台海鸥牌收音机还听话!
火候到了。陆言突然沉下声。
他双手平举,掌心对着炉口轻轻下压,火势像被按了暂停键,稳稳定在蓝中带橙的最佳状态。
二柱凑过去摸了摸锅壁,惊得缩回手:温温的,不烫!
这叫文火煨骨。陆言抄起汤勺往锅里加了把切好的笋片,蹄筋要吸足汤头,火大了化水,火小了不进味。他转头冲王师傅挑眉,王叔,您昨天还说我这小面馆熬不出高汤——现在看看?
王师傅的老脸涨得通红,刚要开口,后堂的挂钟当地响了七下。
陆言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后门——那里站着系着蓝布围裙的沈秋月,手里端着个青瓷碗,碗里的枸杞在汤里浮浮沉沉。
蹄筋要加这味。沈秋月走近,指节捏着碗沿泛白。
她往锅里倒汤时,陆言注意到她手腕在抖,汤汁溅在灶台上,洇出个不规则的圆。沈姨?他伸手要接碗,却被她错开,我...手滑。
与此同时,胡同口的济仁堂里,苏清欢正低头切着半夏。
药杵在石臼里咚咚响,却盖不过小梅压得极低的声音:清欢姐,我今早去副食店打酱油,看见沈阿姨进了天鸿集团大门。她凑近些,我躲在梧桐树后面瞅的,她跟柳婷——就是那个总来收保护费的女人——在玻璃幕墙底下说了足足十分钟!
苏清欢的刀咔地磕在菜板上。
她想起昨夜陆言说沈秋月是爷爷旧识时,对方眼底那丝躲闪;想起今早路过福来居后窗,看见沈秋月摸陆爷爷挂在墙上的菜谱时,指尖在煨字上停了三秒。你确定?她捏着半夏的手紧了紧,药香混着焦虑漫上来。
千真万确!小梅指天发誓,柳婷那红裙子我隔三条街都认得出。她突然压低声音,清欢姐,我昨儿还听见沈阿姨在福来居后巷打电话,说什么时间差不多了...会不会
我知道了。苏清欢打断她,把切好的药材拢进纸包。
她望着窗外摇晃的槐树枝,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你先去晒陈皮。等小梅的脚步声消失在药柜后,她摸出袖兜里的银镯——那是陆爷爷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清欢,帮小言看紧点。
福来居里,陆言正往锅里撒最后一把葱花。
沈秋月站在他身侧,目光却不断扫向墙上的电子表。
七点四十,七点四十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角,把蓝布绞出个小毛球。沈姨,您是不是...有急事?陆言突然开口。
沈秋月猛地抬头。
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陆言的寸头泛着绒绒的光,像极了五十年前那个在灶前踮脚偷尝汤的小徒弟。
她喉咙发紧,想起昨夜在天鸿集团顶楼,柳婷把一叠照片拍在桌上——照片里,是她当年为了去香港学药膳,留下的那封没寄出去的信。沈女士,柳婷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敲了敲照片,您说,小陆要是知道他爷爷等了您一辈子...
没...没有。她慌忙摇头,目光落在陆言胸前的围裙上——那是陆爷爷的旧物,领口还缝着福来居三个字,针脚歪歪扭扭,是陆言十二岁那年非要自己缝的。
陆言没再追问。
他转身调整火候,火势随着他的心意缓缓爬升,锅里的蹄筋渐渐浮起,裹着琥珀色的汤汁轻轻颤动。
一缕香气从锅盖缝隙钻出来,二柱抽了抽鼻子:哥,这味儿...比咱上次炖的狮子头还香!
王师傅的徒弟小孙掏出个小本本狂记:文火转中火,汤汁要挂勺...哎陆哥,这火候到底咋控的?
陆言没答话。
他望着锅里翻涌的汤,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小言,有些菜啊,是给人吃的;有些菜,是给心吃的。他伸手摸了摸锅沿,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心脏——那是爷爷的温度,是沈秋月欲言又止的温度,是福来居老木头招牌里嵌着的温度。
后堂的挂钟敲响八点。
陆言深吸口气,双手在炉口上方划出个圆。
火势应声而起,像朵金色的莲花,稳稳托住铁锅。
沈秋月望着他的侧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
窗外的槐花香飘进来,混着锅里越来越浓的香气,在晨光里织成张网。
陆言低头看了眼表——还有三小时,这锅秋月煨蹄筋就要见真章了。
他望着沈秋月微微发颤的指尖,又想起苏清欢今早塞在他围裙兜里的纸条:小心沈姨。
锅里的汤咕嘟翻了个泡,香气更浓了。
陆言眯起眼,伸手轻轻盖上锅盖。
中午十点半,福来居的木门槛被街坊们挤得吱呀直响。
陆言站在灶台前,掌心虚按在炉口上方,火势随着他的呼吸忽高忽低——这是收汤的最后一步,得把汤汁熬得像琥珀般浓稠,才能让蹄筋吸饱所有滋味。
哥,锅边都起金泡了!二柱踮脚扒着灶台,鼻尖几乎要碰到锅盖。
他话音刚落,陆言指尖轻轻一挑,火势骤然弱了三分。别急,他抹了把额角的汗,好汤得慢慢来,就像...等人也得慢慢来。最后半句说得极轻,目光扫过后堂墙上的老照片——那是爷爷二十岁时的模样,围着蓝布围裙站在灶前,旁边空着个位置,像是特意留的。
滋——陆言掀开锅盖的瞬间,白汽裹着浓香轰地涌出来。
二柱被熏得连退三步,撞翻了墙角的酱油瓶;王师傅的小孙直接把小本本贴在脸上,闷声喊香得人脑仁儿发颤;后巷卖冰棍的老张头举着冰棒站在门口,冰水流到手腕都没察觉。
陆言闭眼轻嗅,热汽扑在脸上,恍惚看见爷爷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正站在他右手边。
老人没说话,只是用指节敲了敲锅沿——那是他教陆言汤浓三分时的暗号。
陆言喉结动了动,再睁眼时,眼眶已经泛红。成了。他抄起长柄漏勺,捞起一块蹄筋,琥珀色的汤汁顺着勺沿滴落,在白瓷盘里溅出小朵金花。
沈姨,您尝尝?陆言端着盘子转向角落。
不知何时,沈秋月已经退到了后堂门口,手指还揪着围裙角——那团被她绞了一上午的毛球,此刻正浸着泪渍,颜色发深。
她望着盘子里的蹄筋,嘴唇哆嗦了两下,像是要说话,又像是要逃。
当年...你爷爷说要做这道菜,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铜铃,我嫌麻烦,说等从香港学完药膳回来再补。她往前走了两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来我收到电报,说他在厨房摔了一跤,腿伤了没法颠勺。
我买了最早的船票往回赶,可等我到码头——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蹄筋上的枸杞,他托人带话,说秋月,这道菜,我等你一起做。
陆言没说话。他看见沈秋月眼尾的细纹里浸着水光。
沈秋月夹起一小块蹄筋。
汤汁在筷子上拉成丝,又啪嗒落回盘里。
她放进嘴里的瞬间,眼泪刷地掉下来。他总说我手笨,她抽噎着笑,可这蹄筋炖得软而不烂,汤头里的枸杞和党参火候刚好——像他当年偷偷给我留的宵夜,总把药材挑得干干净净。她抬头看陆言,眼底的阴霾散了大半,小言,你比他厉害...你让这道菜,活了。
后堂的挂钟敲响十一点。
陆言正想再说什么,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叮——检测到未竟之菜完成度100%,食运值 500。
恭喜宿主解锁【掌火】技能——以意御火,掌控毫厘,可精准调节火势至0.1℃误差。
陆言手指微颤。
二柱,把菜单改了!陆言突然拔高声音,抄起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下秋月煨蹄筋限定供应。
他转头冲王师傅挑眉:王叔,您不是说我控不了火候么?
下周末美食节,我给您表演个文火煎蛋不焦,武火爆炒不糊?王师傅摸着下巴直乐:成!
我带徒弟来给你捧场!
傍晚收摊时,夕阳把福来居的木招牌染成暖红。
陆言擦着灶台,余光瞥见沈秋月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
她朝陆言笑了笑,把信封塞进了巷口的邮筒。
清欢!陆言喊住刚从济仁堂过来的苏清欢,把最后一块蹄筋塞进她嘴里,甜不甜?苏清欢被烫得直吐舌头,却还是眯眼点头:甜。
等苏清欢帮着收完桌子,陆言钻进后堂的储物间。
他背靠着老榆木柜子,摸出兜里的铜钥匙。
月光照在特殊显现的系统界面上。
陆言盯着新解锁的【掌火】技能图标,心跳得像擂鼓。
界面最下方,美食节特别任务几个字正在闪烁,旁边附着一行小字:天鸿集团准备了惊喜,宿主能否化解?
陆言指尖悬在接收任务按钮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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