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现场的大灯还没开,陆言站在空荡的主厨台上,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撞在胸腔里。
后腰别着的铜铲还留着白天握过的温度,那是爷爷用了三十年的老物件,此刻正随着他微颤的呼吸轻轻蹭着围裙布料。
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鹅香——是他提前两小时用老汤煨好的,姜块在汤里滚出的辛辣混着八角的甜,像根线似的勾着鼻腔。
请各位主厨准备——主持人的声音从头顶扩音器里炸响。
陆言喉结动了动,右手虚按在铁锅边沿。
这口锅他今早特意用粗盐擦了三遍,锅底还留着细细的白盐粒,在暗下来的灯光里泛着碎星似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苏清欢今早往他兜里塞的陈皮:鹅肉性温,加片陈皮压腻。指尖在围裙上蹭了蹭,摸出那片晒得半干的陈皮,在鼻端轻嗅两下,心跳突然稳了。
第一块鹅肉入锅时,油花滋啦溅起。
陆言弯腰盯着锅底,火候眼自动在视网膜上投出淡蓝的温度线——180度,正好。
他抄起铜铲翻了个勺,鹅皮在油里迅速收紧,发出细密的噼啪声。
观众席传来零星的抽气声,他余光瞥见第三排有个戴眼镜的老头正扒着栏杆,喉结上下滚动。
这小子控火有门道。高评委坐在评委席最中间,手里的茶盏悬在半空,眼睛直勾勾盯着灶台。
他旁边的柳婷捏着银勺的指节发白,指甲盖几乎要掐进掌心——她今早特意让人把决赛用的煤气灶调小了两档,可这陆言竟像长了后眼似的,每翻炒一次都精准补火,锅底的油温始终稳在最佳区间。
第二块鹅肉入锅时,香气突然炸开。
前排有个穿花衬衫的胖小子咕咚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连主持人都顿了顿。
陆言额头沁出薄汗,却笑得恣意——他故意把鹅肉分三批下锅,头批锁汁,二批提香,三批裹油,等最后一批入锅时,整间礼堂都飘着浓得化不开的鹅香。
焖鹅倒计时,三十秒。场务举着提示牌晃了晃。
陆言抄起砂锅往铁锅里一扣,砂锅盖边沿滋滋冒热气。
他退后两步擦手,目光扫过观众席——苏清欢坐在最左边第三排,正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发梢沾着的鹅油在灯光下亮得像颗小星星。
变故就发生在这时候。
叮——
大屏幕突然闪了两下,原本滚动的选手资料刺啦一声变成雪花屏,紧接着跳出猩红的大字:评分系统异常。
观众席响起一片惊呼,陆言的后颈瞬间绷直——他看见小唐从后台冲出来,耳机线缠在脖子上,脸色白得像刚出锅的豆腐:阿勇入侵了主服务器!
我们传不上去成绩!
柳婷的嘴角终于翘了起来。
她早让天鸿的技术部买通了那个叫阿勇的黑客,只要在评分环节黑掉系统,陆言的分数就会被压到最低。
此刻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扫过陆言发白的脸——这小馆子的老板,终究要栽在她手里。
陆言!小唐的声音带着哭腔,备用服务器也被锁了,他们...
闭嘴。陆言打断他,喉结滚动两下。
他想起三天前系统突然弹出的警告:检测到外部攻击可能,建议提前备份关键数据。当时他还骂系统神神叨叨,此刻却突然笑了——笑自己蠢,也笑对手太急。
他转身拉开灶台边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台银色的小设备。
这是他让苏清欢的爷爷找老战友搞来的军用加密机,专门用来防黑客的。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亮起的瞬间,他输入一串只有自己知道的密码:福来居1958——那是爷爷开面馆的年份。
调用隐藏接口。陆言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
小唐凑过来看,只见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代码,最上面一行是陆言这三个月来所有的火候记录:九转大肠128度3分20秒药膳粥65度恒温8小时......最后还附着段加密信息:若成绩被篡改,请调用此文件验证真实性。
上传。陆言按下回车。
设备发出滴的一声,他抬头时,正好看见高评委举着银勺站在灶台前——老人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砂锅盖子被掀开,鹅肉的香气裹着陈皮的苦香轰地涌出来。
这是......高评委的手在发抖。
他用银勺轻轻一压鹅肉,浓得能拉丝的汤汁立刻漫出来,鹅皮脆得像薄纸,鹅肉却软得要化在勺里。
他吹了吹,小心送进嘴里,眼睛突然瞪得老大。
二十年了!高评委啪地放下勺子,声音震得话筒嗡嗡响,我二十年没吃过这么地道的焖鹅!
选料是三年以上的老鹅,火候分三波控温,最后用陈皮提香......这是今年最佳!
全场死寂。
柳婷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她脚边都没察觉。
观众席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人甚至站到了椅子上喊福来居牛掰。
陆言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耳朵里却突然响起系统的机械音:反追踪机制触发,目标位置已锁定。
阿勇在天鸿酒店17楼03室。小唐盯着手机,声音发颤,警察已经过去了......
最终成绩公布时,陆言的分数比第二名高出整整三十分。
他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奖杯,奖杯在灯光下亮得刺眼,可他的目光却落在后台的监控屏上——那里正显示着阿勇被警察铐住的画面,那小子临被带走前还恶狠狠瞪了镜头一眼,陆言却只是笑。
系统即将离线维护。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祝您未来旅途顺利。陆言捏着奖杯的手紧了紧,看着台下欢呼的人群,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这系统最近总出怪动静,上次抽菜谱时卡了十分钟,今早连火候眼都迟钝了半秒。
该不会......他望着奖杯上自己的倒影,喉结动了动,没把后半句说出口。
散场时已经十点多。
苏清欢抱着他的外套站在后台门口,发梢的鹅油早擦干净了,却沾了片不知哪来的银杏叶。
陆言把奖杯塞进她怀里,自己揉着后颈笑:走,请你吃夜宵去,胡同口的馄饨摊还没关......
陆言!小唐从后面追上来,举着手机直晃,高评委说要收你当关门弟子!
还有电视台的采访......
陆言应了两声,转头却看见苏清欢正盯着奖杯上的字发呆。
她指尖轻轻划过最佳主厨几个金漆,突然抬头:明早我要去中医馆帮爷爷熬药,你......
我陪你。陆言顺口接话,可话说出口又顿了顿——他想起系统说要维护,想起阿勇被抓时的眼神,想起高评委说真本事长在骨头里的话。
夜色里飘来一阵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苦味儿,像极了中药汤的气息。
清晨的中医馆后厨,阿芳踮着脚翻菜单。
砂锅里的中药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香气漫得满屋子都是。
她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咦了一声——原本夹在《千金方》里的那张药膳粥方,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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