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的济仁堂后厨，铜制药碾子还沾着隔夜的枸杞渣，砂锅沿结着层深褐色的药垢。
阿芳踮着脚扒拉竹编菜单夹，指甲在泛黄的纸页上刮出细碎声响，额角的碎发被中药蒸汽洇得湿漉漉的。
《千金方》里夹的那页养肝粥方呢？她嘟囔着把《本草纲目》往旁边一推，搪瓷缸里的凉白开晃出半圈涟漪，上回苏馆长说要烧了这页偏方，该不会真...
后窗透进的晨光里，她忽然顿住——最底下那页菜单边缘，赫然留着道焦黑的指痕。
阿芳的手指抖了抖，想起昨夜苏父摔门时吼的中医馆不是饭庄子，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黄连水的棉花。
笃笃。
木门被叩了两下，带着股清甜的米香。
阿芳抬头就见陆言提着个蓝白条纹保温桶站在门口，白背心下摆沾着星点面渍，腕子上还挂着福来居的围裙带。
他冲阿芳挤挤眼，保温桶盖咔嗒弹开，氤氲的热气裹着枣香、山药香呼地扑出来，把满屋子药苦都冲散了。
找粥方呢？陆言把保温桶搁在灶台上，伸手去揭砂锅盖子，被阿芳慌慌张张拦住：使不得！
这锅是煎鳖甲汤的，味儿串了苏馆长要......
串味儿？陆言反手握住她手腕，指腹蹭过砂锅沿的药垢，突然笑出声，正好，我这锅春养肝粥就缺点儿老砂锅的火气。他另一只手从保温桶里掏出个粗陶碗，米油在碗里晃出琥珀色的光，阿芳你闻闻，枸杞得选中宁头茬的，决明子炒到裂开，山药粉是拿石磨推的——我昨儿在后院试了三回火候。
阿芳吸了吸鼻子，眼睛慢慢亮起来。
她伸手去接碗，指尖刚碰到碗沿就缩回来：可苏馆长......
清欢呢？陆言没接话，探头往门外望。
穿月白棉麻衫的姑娘正站在廊下，晨露打湿了她的布鞋尖。
苏清欢手里攥着团揉皱的药方，眼尾还泛着红，显然刚哭过。
见陆言看过来，她抿了抿唇：我爸今早把药膳柜上了锁，说再提改菜谱......她喉结动了动，说要把我送回乡下跟表舅学针灸。
陆言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突然伸手把她攥药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里。
苏清欢的手指冰凉，他却捏得温热：你昨儿说病人家属在走廊啃冷馒头，说张奶奶喝药吐了三回——这些比锁头硬。他松开手，转身舀了碗粥塞进阿芳怀里，端去给住院部的家属试吃，就说福来居新熬的，不要钱。
阿芳捧着碗跑出去时，瓷碗撞在门框上当地响了声。
苏清欢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又看看陆言——他正弯腰往灶里添蜂窝煤，火苗噼啪窜起来，映得他耳尖泛红。
你就不怕我爸骂你？她轻声问。
陆言直起腰，额头沾了块煤灰：怕啊。他从裤兜摸出块橘子糖，剥了纸塞进她嘴里，可更怕你眼睛哭成红桃儿。
上午十点，李大夫查房路过走廊时，脚步突然顿住。
消毒水味儿里浮着缕甜香，像煮化的蜜枣混着炒米香。
他顺着味儿拐进后厨，正撞见阿芳蹲在地上给个小娃娃喂粥——那孩子原本蔫头耷脑发着烧，喝了两口突然眼睛发亮，拽着阿芳的衣角喊还要。
李主任？阿芳慌忙站起来，碗里的粥晃出几滴，这是福来居陆老板熬的......
让我尝尝。李大夫抽走她手里的碗，吹了吹抿了口。
米在齿间化开的瞬间，他瞳孔微微收缩——舌尖先尝到枸杞的甘，接着是决明子的微苦，最后山药粉的滑腻裹着丝若有若无的陈皮香，像条温热的小蛇顺着喉咙往下钻。
枸杞选的是中宁的，决明子炒过三分钟，山药粉得是陈三年的怀山药。他抬头盯着陆言，你加了多少茯苓？
陆言正往砂锅里添第二把米，闻言笑：三钱。
李大夫突然拍了下大腿：上回张老头肝火旺，我开了七副龙胆泻肝汤，他喝得直吐。
要是早有这粥......他掏出钢笔在病历本上唰唰写，下午让所有肝系病人都喝这个，我签字！
阿芳举着空碗往厨房跑时，发梢沾着的粥渍在阳光下闪着光。
陆言掀开砂锅盖子，米油正咕嘟咕嘟冒着泡，他望着蒸腾的热气，耳边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这是系统维护后第一次响，机械音里带着点电流杂音：检测到12位顾客满意度，食运值 36。
当前食运值：1200。
他低头在心里默算，系统商城的药膳秘典池该解锁了。
正想着，窗外传来喧哗声——住院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排起了队，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拎着铝饭盒，戴鸭舌帽的小伙子举着搪瓷缸，连隔壁副食店的王婶都挤在队头，举着个玻璃罐头瓶喊：给我留两碗！
我家那口子最近总说肝疼......
二楼的木窗吱呀响了声。
苏父扶着窗框往下看，灰白的鬓角被风掀起，手里还攥着本《伤寒杂病论》。
他盯着楼下的长队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重重咳嗽两声，转身时带翻了桌上的药秤，铜秤砣当啷砸在青砖地上。
清欢。陆言舀了碗粥递给站在身边的姑娘，粥香裹着他的声音，明儿咱们就上夏枯草祛暑饮，后儿换百合润燥羹——四季跟着节气走，让那些说中医是老古董的人......他突然顿住，望着苏清欢发顶翘起的呆毛，笑出声，让他们看看，老祖宗的东西，温着喝才最对味儿。
苏清欢捧着碗，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睫。
她低头抿了口粥，突然伸手抹了把眼角：我爸刚才在楼上，把药膳柜的钥匙......她从兜里掏出串铜钥匙，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扔下来了。
陆言接过钥匙时，指腹蹭到她冰凉的指尖。
他抬头望向窗外，排队的人还在往胡同口延伸，有人举着保温桶喊老板多放枣，有人跟同伴说比国营食堂的粥强多了。
系统提示音又响起来，这次清晰了些：检测到隐藏任务触发——【让中医馆重新焕发活力】。
任务奖励：《饮膳正要》残页。
傍晚收摊时，陆言蹲在台阶上擦砂锅。
苏清欢搬着空碗从他身边走过，忽然停住脚：你闻。
风里飘来股新熬的米香，混着点淡淡的陈皮味。
陆言抬头，见阿芳正踮脚往墙上贴新菜单，墨迹未干的春养肝粥四个字被风吹得颤巍巍的，像要从纸上跳下来。
明早得多泡两斤米。他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
远处传来胡同口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混着中医馆里此起彼伏的再来一碗，在晨光里漫成片暖融融的雾。
砂锅底下的蜂窝煤还烧得正旺，锅里的水开始咕嘟作响。
陆言往锅里撒了把新洗的枸杞，看它们在沸水里打着转儿，忽然想起系统维护前那句未来旅途顺利。
他摸了摸兜里的钥匙，望着渐亮的天色笑了——这趟旅途，才刚热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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