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老对手低头,求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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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板路上还凝着夜露,蜂窝煤炉的青烟正从各家房檐下钻出来,把胡同染得像浸了淡墨的宣纸。

福来居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陆言正弯腰揉面,指节陷进雪白的面团里,碱水的苦香混着面香往鼻尖钻——今儿要蒸糖花卷,得揉足二十遍才起层。

陆老板。

这声喊带着颤音,像破了个洞的风箱。

陆言没抬头,手腕还在有节奏地压面,余光却扫过门口那双沾着泥星子的黑布鞋。

鞋帮磨得发亮,是老鞋匠王大爷修过三次的手艺——跟昨儿夜里槐树下那道身影,穿的是同一双。

哟,这不是京南第一厨赵老板么?陆言甩了甩手上的面,抄起搭在肩头的蓝布巾擦手,抬头时嘴角挑着笑,我当您这会儿该在天鸿集团签合同呢,听说人家给您开的价码,能把您那顺福楼翻修成三层小洋楼?

赵大顺的背更驼了。

他站在门槛处,左手攥着右腕,指节泛白,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晨露。

跟在他身后的阿强咬着后槽牙,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出声——那小子从前总爱跟陆言呛声,说我们赵师傅的酱牛肉能香透半条街,今儿倒像被人抽了脊梁骨。

陆言,我......来求你。赵大顺往前挪了半步,木门槛被他踩得咔一声,天鸿那伙人,压价压到三成,说不签就断我货。

我去肉联厂,人家说上头有交代;去菜站,人家说配额给天鸿了。

前儿有桌客人刚坐定,天鸿的经理就带人来,说赵师傅的菜不新鲜,吃坏肚子我们赔......他突然哽住,抬手抹了把脸,指缝里漏出半句话,我不怕穷,可我怕我爹传的酱方,我爷传的糟溜鱼片,就这么断在我手里...

陆言的手停在面盆边。

他望着赵大顺斑白的鬓角——昨儿夜里月光下,这鬓角还被陶瓮的红布映得发红,瓮里是赵家用了三代的老酱,豆香里浸着八角、桂皮,还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旧时光味道。

您上月还说我福来居的面汤寡油薄,上不得台面。陆言扯过条干净围裙系上,转身从灶台上拿了个粗瓷碗,倒了碗凉白开推过去,前儿还让阿强在我门口发传单,说吃顺福楼,免单三桌。他敲了敲碗沿,现在来求我,图什么?

阿强突然攥紧了拳头,指节泛青:陆哥,我师父......

阿强!赵大顺喝住徒弟,喉结滚动两下,我图个念想。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是块油亮亮的酱肉,昨儿夜里那瓮酱,是我家第四代老卤。

我琢磨着,您要是肯收我,这酱方的手艺,我手把手教给您徒弟;您要是不肯......他低头盯着酱肉,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当给我家老祖宗磕个头,让这手艺别断在我这儿。

陆言的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

他想起三个月前,赵大顺带着天鸿的人来砸场子,说个体户迟早得被大集团收编;想起上个月,自己的采购单被菜站无故退回,最后还是苏清欢的爷爷托了老战友才解了围;想起昨儿夜里陶瓮掀开时,那股子酱香里混着的,分明是和福来居老卤相似的八角香——爷爷当年说过,赵大顺的爷爷是他在国宴厨房的师兄弟,后来闹了误会才断了往来。

您当我这儿是慈善堂?陆言抄起擀面杖,收留你可以,先把这月的煤球钱结了——上回你让人往我煤炉里扔湿煤,害我熬了半宿重新生火。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漾着光,再把你那酱方的火候口诀写下来,我得让清欢看看,跟她的药膳能不能搭着用。

赵大顺猛地抬头,眼里有东西在闪。

阿强的拳头松了,挠了挠后脑勺,嘴角偷偷往上翘。

里屋的竹帘唰地动了动。

陆言余光瞥见一抹月白影子,是苏清欢的旗袍角——她总说煮药膳得看火候,可这会儿,厨房的砂锅里还煨着莲子百合粥呢。

先坐。陆言扯了扯赵大顺的衣袖,转身往灶间走,我去看看粥熬得怎么样。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冲阿强挑眉,愣着干吗?

把那瓮酱抱进来,搁窗台上——晒着太阳,味儿更足。

竹帘后的动静更明显了。

有瓷勺碰着砂锅的轻响,有清浅的呼吸声,像春风吹过檐角的铜铃。

赵大顺望着陆言的背影,又望着里屋晃动的竹帘,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话。

阿强弯腰抱起陶瓮时,红布滑下来一角,露出瓮身上模糊的刻痕——是赵记两个字,被岁月磨得只剩半道儿。

竹帘被指尖轻轻挑起半寸,苏清欢端着蓝边白瓷茶盘走出来时,晨光正顺着门框斜斜切进来,在她月白旗袍的滚边上镀了层淡金。

发间那支枣木簪子随着动作轻晃,扫过耳后一抹淡粉的胭脂——她原是在里屋煨药膳粥,听见外头动静,特意换了件素净的月白衫子。

赵师傅。她在赵大顺跟前站定,茶盘里的青瓷杯腾着热气,混着粥香里的莲子甜,在两人之间漫开。

苏清欢弯腰时,旗袍下摆扫过赵大顺沾着泥星子的布鞋,却像没看见似的,将茶盏轻轻推到他手边,喝口热乎的。

赵大顺抬头时,眼尾的皱纹还挂着未干的潮意。

他粗糙的手掌伸到一半又缩回去,在裤腿上蹭了两下才接过杯子——那是福来居最常见的粗瓷盏,边沿磕掉块釉,他却捧得像捧着什么金贵物件。

茶盏碰在木桌上发出轻响,他抿了一口,喉结滚动,像是要把那股子热乎气连带着委屈一起咽下去。

手艺不该只是个人的饭碗,它也是大家的记忆。苏清欢垂着眼,指尖轻轻拂过茶盘边缘,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线,就像我爷爷总说,药方子是救命的,传给更多人,才能救更多命。她偏头看向陆言,眼尾的弧度软得像春柳,你说呢?

陆言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忽然想起昨儿夜里自己蹲在煤炉前拨火,苏清欢也是这样端着姜茶来,温声说别把火压太急,慢慢来。

他摸了摸后颈,又想起赵大顺上个月带人来砸场子时,自己攥着擀面杖站在门口,恨不得把那股子气全撒在面案上。

可这会儿看赵大顺鬓角的白,看陶瓮上模糊的赵记刻痕,倒想起爷爷常说的同行不是冤家,是守着同个灶台的兄弟。

你要是真想救活顺福楼——陆言故意拖长了尾音,看赵大顺猛地抬头,眼里又有了光,这才笑出声,指节敲了敲陶瓮,不是收你,是合作。他伸手拍了拍赵大顺的肩膀,掌心能摸到对方粗布褂子下凸起的骨节,把你的酱料秘方交出来,咱们重新包装。

你教我徒弟调酱,我教你家阿强做我福来居的糖花卷。

天鸿不是断你货么?

往后咱们一块儿去菜站拿货,量多了,他们还能压得住价?

赵大顺的手在膝盖上攥成拳,指节发白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他突然站起身,腰板比进门时直了些,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瓮:陆言,我赵大顺......他吸了吸鼻子,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我替我爷爷,替我爹,替我赵家三代手艺人,谢你。

蹲在门槛边的阿强猛地直起腰,原本绷得像根弦的后背咔地松下来。

他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用袖子抹了把脸,陆言瞥见他红着眼角嘟囔:师父,咱们还有机会。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刮跑,可那股子劲儿,倒像从前在顺福楼里喊陆哥你这面汤太淡时的冲劲儿又回来了。

陆言弯腰把陶瓮往窗台上挪了挪,让阳光更均匀地晒着瓮身。

指尖碰到瓮壁时,凉意透过粗陶渗进来,他鬼使神差地摸向那道模糊的刻痕——赵记两个字,被岁月磨得只剩半道儿,却在他掌心烫出个印子。

叮——

突如其来的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开,陆言手一抖,陶瓮差点摔下去。

他猛地抬头,苏清欢正歪头看他,眼尾微挑:怎么了?

没事儿,煤炉该添煤了。陆言干咳两声,把陶瓮稳稳放好,背过身去拨煤。

火星子噼啪炸响时,他耳尖有点发烫——这系统提示来得巧,也不知是要分析这瓮老酱,还是要搞什么新花样。

不过......他瞥了眼赵大顺和阿强,两人正凑在一块儿看糖花卷的揉面手法,阿强的手还在抖,却学得认真。

得,先把眼前这摊子事儿理顺了,再管系统那档子事儿。

他抄起煤铲往炉子里添煤,火星子溅起来,倒像在给这桩合作事儿放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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