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铲磕在炉沿上发出脆响,陆言盯着跳动的火苗,耳尖还带着刚才的热度。
系统提示音刚在脑子里炸开时,他差点把煤铲扔了——倒不是怕苏清欢察觉,而是这提示来得太巧,恰在他摸着赵记陶瓮刻痕的时候。
是否启用【食材溯源术】分析赵家酱料?
机械音带着电子特有的嗡鸣,在陆言太阳穴里打转。
他余光瞥见赵大顺正掰着阿强的手腕纠正揉面手法,阿强的手背还红着,显然刚才揉面太用力。
陆言喉结动了动,想起方才赵大顺说替三代手艺人谢你时,那声音里的颤音比胡同口老风箱还破。
是。他在心里应了一声,睫毛猛地颤了颤。
眼前的煤炉虚影突然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泛黄的旧画面:青砖铺就的老厨房,穿粗布短褂的老头蹲在陶瓮前,指尖沾了酱往嘴里送,眉头皱成个川字,又舀起一勺在阳光下看色泽;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踮脚往瓮里撒花椒,被老头拍了手背;再后来是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用竹片搅动酱缸,嘴里念叨辣椒得选二荆条,晒足七七四十九天...
陆言瞳孔微缩,那些画面像被按了快进键,最后定格在一张泛黄的纸页上:豆瓣:黑豆七、黄豆三,浸泡三日;辣椒:二荆条去蒂,日晒至含水量三成;豆豉:每百斤加陈皮三钱、草果两枚......
陆哥?陆哥!
肩膀被拍了两下,陆言猛地回神,鼻尖萦绕着大奎身上的酱油味——采购主管刚从菜市场回来,蓝布围裙还沾着菜叶子。
发什么呆呢?大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台上的陶瓮,伸手摸了摸,这老酱?
赵师傅带来的那坛?
陆言把系统看到的配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烟纸,唰唰写起来:大奎,你帮我看看这个。
大奎凑过去,粗粝的手指划过烟纸上的字,浓眉渐渐拧成疙瘩:二荆条?
现在菜市场卖的多是湘椒,辣是辣,香味差一截。
黑豆?
咱们上个月去粮站,人家说今年黑豆减产,批的都是进口的。他抬头,额头上的汗滴在烟纸上,洇开个小墨团,陆哥,这配方太老了,原料都变了,照做肯定不是原来的味儿。
陆言把烟纸往兜里一塞,抄起陶瓮晃了晃,酱香味裹着点酸气钻出来。
他想起系统画面里老头尝酱时的表情——那股子较劲的狠劲儿,跟赵大顺刚才攥拳的模样一模一样。
所以才要新方法复原旧味道啊。他歪头笑,白背心被穿堂风吹得鼓起来,就像我爷爷当年用蜂窝煤炉代替柴火灶,照样能炖出老汤。
大奎,明天你跑趟新发地,找最像二荆条的辣椒,辣度不够就用小米椒补;黑豆......他突然拍了下脑门,对了,前儿苏大夫说她表舅在河北种杂粮,让清欢帮忙问问有没有老品种黑豆。
得嘞!大奎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回头挤眉弄眼,不过先说好,要是赔了——
赔了算我的!陆言抄起扫帚作势要打,大奎笑着跑了,门帘被撞得哗哗响。
陆老板这是要动真格的?
赵大顺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阿强抱着个面盆跟在身后,盆里的面团被揉得光滑发亮。
老厨子的眼睛亮得吓人,像小时候陆言去他店里偷糖饼,被逮住时他举着锅铲的架势——不过这回不是要打人,是要扑上来抱住陶瓮似的。
您当年看您爹做酱,用的什么容器?陆言把陶瓮往他跟前推了推。
赵大顺的手悬在瓮口上方,又缩回来蹭了蹭裤腿。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哑得厉害:槐木桶。
我爹说槐木自带清气,能去酱里的燥。
后来......后来顺福楼翻修,木桶被当劈柴烧了。
阿强突然啊了一声,面盆差点掉地上:师父,您以前总说老东西该扔就扔,我还以为......
以为我忘本?赵大顺扯了扯嘴角,那笑比哭还难看,我爹临死前抓着我手腕,说酱是手艺人的魂,我那会儿就想着赚钱,嫌木桶占地方......他突然伸手攥住陆言的胳膊,指节发白,陆老板,要是能用老法子......
那就找老坛子。陆言反手拍了拍他手背,槐木桶不好找,老陶瓮总行。
我让阿强跑趟潘家园,旧货市场说不定有。
阿强的眼睛唰地亮了,面盆往桌上一放,围裙带子都没解就往外冲:我现在就去!
潘家园夜市还没散,我找王大爷问问,他收老物件儿......
哎你慢着!陆言笑着喊,可阿强早跑没影了,只听见胡同里传来他的吆喝声:刘婶儿借辆自行车!
赵大顺望着门口,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
他伸手摸了摸陶瓮上的赵记刻痕,又低头闻了闻瓮里的酱,突然哼起了小调——陆言听出来了,是《卖布头》的调子,爷爷生前常哼的。
煤炉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热气,陆言望着赵大顺佝偻却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系统画面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大概是赵大顺他娘?
画面最后,那丫头踮脚把最后一把花椒撒进瓮里,转头对镜头笑,跟阿强现在的眼神一模一样。
陆言!
苏清欢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带着点中药香。
陆言抬头,看见她抱着个蓝布包站在台阶上,发梢沾着傍晚的风,我表舅说河北有老黑豆,明天就能送过来。
得嘞!陆言应了一声,转身时撞翻了煤铲。
他弯腰去捡,听见赵大顺还在哼《卖布头》,调子跑了调,却比顺福楼里那些山珍海味的摆盘,更让人心里发热。
阿强的自行车铃在胡同口响起来,带着点破音的脆响。
陆言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想起系统商城里新解锁的古法发酵指南——看来明天,得让大奎多搬两坛盐回来。
阿强搬着老坛子跨门槛时,坛底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手指摩挲着坛身斑驳的纹路,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哑:陆哥,您说这道光年间的坛子,当年是不是也装过我师父他爷爷的酱?
陆言正蹲在旁边搭手,闻言直起腰。
老坛子的泥封还带着潘家园的土腥气,混着赵大顺凑过来时身上的酱香味,钻进鼻腔里直往心里钻。
他望着阿强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三天前这小子为找坛子跑断了两条胡同的模样——现在这股子热乎劲儿,倒比揉面时的认真更像个手艺人了。
那可不?赵大顺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枯瘦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坛身。
他喉结动了动,年轻时在顺福楼掌勺的傲气全没了,倒像个守着宝贝的老小孩:我爹活着那会儿,总说酱是时间泡出来的魂。
我后来图省事用玻璃罐,味儿是有,可总觉着少了点......他突然顿住,低头用袖子蹭了蹭坛口,阿强说得对,能亲手做回真正的老张记酱,值了。
陆言看着师徒俩,后颈被傍晚的风一吹,突然有点热。
他想起系统里那些泛黄的画面——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穿中山装的男人、蹲在酱缸前皱眉的老头,原来都藏在这坛子里呢。
他伸手拍了拍阿强肩膀:等酱成了,我让人刻块木牌,把你们赵家三代的名字都往上写。
阿强的眼睛唰地亮了,刚要说话,大奎扛着麻袋从门外撞进来,麻袋口露出半截暗红的辣椒:陆哥!
新发地跑了八家,可算找着最像二荆条的了!
苏大夫表舅的黑豆也到了,就在后屋晾着呢!
陆言扫了眼辣椒,捏起一根搓了搓。
辣椒皮脆生生的,香气往指缝里钻,跟系统画面里老头晒的那些几乎一个味儿。
他转头冲赵大顺笑:赵师傅,明儿开始开坛?
赵大顺的手抖了抖,从怀里摸出块白布仔细擦手。
那布洗得发白,边角还打着补丁,陆言认得——前儿看系统画面时,穿粗布短褂的老头擦手用的也是这块。开!老厨子咬着牙迸出一个字,转身就往厨房走,阿强,把秤拿来!
大奎,辣椒去蒂要留把儿,跟我爹那时候一样!
阿强应了一声,抱起面盆就追,蓝布围裙带子在身后晃荡。
大奎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冲陆言挤眉弄眼:陆哥,您瞧赵师傅那架势,比当年顺福楼评特级厨师还绷着劲儿呢!
陆言望着厨房门帘被撞得翻飞,突然听见怀里的BP机嘀了一声。
是苏清欢发来的:黑豆检测报告,农科院说符合老品种标准。他对着屏幕笑了笑,把BP机塞回裤兜——这三天清欢往粮站跑了五趟,鞋底都磨薄了,刚才试吃时还说酱香味里得有股子清苦,那是黑豆的魂。
三天后的清晨,福来居后厨房飘着股子醇厚的酱香,能顺着胡同飘出半里地。
陆言掀开陶瓮的木盖,热气裹着红褐色的酱涌出来,他凑过去闻了闻,心跳突然快得撞肋骨——跟系统画面里老头尝酱时,眉头舒展的那股子香,一模一样。
清欢!他扯着嗓子喊,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醋坛。
苏清欢抱着药箱跨进来,发梢还沾着晨露,远远就笑:我在门口就闻见了,比我爷爷熬的十全大补膏还香。
她踮脚舀了勺酱,吹了吹送进嘴里。
陆言盯着她的眼睛——先是微眯,接着慢慢睁大,眼尾的细纹都舒展开。小时候......她咽了口唾沫,声音轻得像飘在酱上的热气,我奶奶常给我烙酱肉饼,就是这股子味儿。
豆香裹着辣椒的鲜,后味儿还有点陈皮的甜......她突然抬头看陆言,眼睛亮得跟厨房顶的灯泡似的,陆言,你把胡同里快没了的魂,找回来了。
陆言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子里炸开。
他猛地僵住——不是那种轻描淡写的叮,是带着电流杂音的轰鸣,震得太阳穴直跳。
【检测到传统技艺复兴事件:胡同风味调料包(老张记酱)成功复原。】
【顾客满意度触发群体好评:周边商户12家、居民47户、媒体记者3人。】
【食运值 800,当前累计:6800。】
【恭喜宿主突破“小有名气”阶段(5001-20000),解锁【中华百味】抽奖池!】
陆言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又蹭,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望着窗外摇晃的槐树枝,突然想起刚接手福来居那会儿——灶台漏风,煤球总灭,隔壁国营饭店的王师傅站在门口笑:小陆子,趁早盘了铺子,别耽误你爷爷的招牌。现在呢?
赵大顺的酱、苏清欢的评价、系统里跳出来的新池子......他摸了摸后颈,那里还留着刚才撞醋坛的红印子,疼得真切。
陆言?苏清欢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没......他扯了扯嘴角,突然弯腰把脸埋进酱瓮上方。
热气扑在脸上,模糊了眼眶,就是高兴。
傍晚收摊时,阿强蹲在门口擦坛子,赵大顺搬了马扎坐在旁边,往木牌上刻字。
陆言数着今天的菜单——除了老主顾,还有三个扛摄像机的记者,说要拍胡同里的非遗味道。
他把账本往抽屉里一塞,抬头正看见苏清欢抱着药箱往药堂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发梢沾着的酱香味儿还飘在空气里。
夜色渐浓时,陆言锁了店门。
他摸黑爬上阁楼,月光从破窗户漏进来,照在桌上的BP机上。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浮现,新解锁的【中华百味】抽奖池泛着暖黄的光,池底隐约能看见几页泛黄的纸页,还有团裹着雾气的影子。
他伸手碰了碰那团光,指尖刚触到界面,系统音又响起来,比白天更清晰:本次抽奖可随机获得——失传菜谱、烹饪秘术、年代限定道具,或......
陆言笑了,手指在抽奖按钮上悬了悬。
窗外传来胡同口老梆子的吆喝声,混着谁家电视里《霍元甲》的主题曲。
他望着屏幕上跳动的光,轻声说: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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