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血腥气还未散尽。
萧景琰端坐在龙椅上，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阶下，户部侍郎李茂才被剥去官服，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鲜血直流。
“陛下！臣冤枉啊！“李茂才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在太极殿内回荡，“臣与那些地痞绝无干系！“
萧景琰冷笑一声，挥手示意侍卫。一名侍卫上前，将那块虎头铜牌扔在李茂才面前。
“认识这个吗？“
李茂才的脸色瞬间灰败，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昨夜宫中遇刺，“萧景琰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满朝文武不寒而栗，“刺客身上，也有同样的标记。“
朝堂上一片哗然。雍王萧景桓站在文官首位，面色如常，只是手中的玉笏微微颤动。
“陛下，“雍王上前一步，“此事蹊跷，或许是有人栽赃...“
萧景琰锐利的目光直刺向雍王：“皇叔认为，是谁要栽赃李大人？“
雍王被这一问噎住，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萧景琰不再看他，转向李茂才：“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谁指使你盘剥百姓？谁派刺客入宫？“
李茂才面如死灰，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雍王方向。就在此时，一支袖箭从殿外射入，精准地钉入李茂才的咽喉。鲜血喷溅在光洁的地砖上，李茂才瞪大眼睛，倒地气绝。
“护驾！“侍卫们迅速围住萧景琰，禁军冲出去追捕刺客。
萧景琰却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雍王。雍王一脸震惊，但萧景琰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放松。
“退朝。“萧景琰拂袖而去，留下一殿惊惶的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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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药香弥漫。
谢明嫣已经能坐起身来，正靠在软枕上翻阅奏折。太医说伤口愈合得不错，只是失血过多还需静养。听到殿门开启的声音，她抬头看见萧景琰阴沉着脸走进来。
“陛下脸色不好。“她合上奏折，“早朝不顺利？“
萧景琰解下龙纹披风扔给宫女，挥手屏退左右。他在谢明嫣榻边坐下，将朝堂上发生的事简略告知。
“李茂才死了？“谢明嫣眉头紧蹙，“灭口？“
“嗯。“萧景琰揉了揉太阳穴，“线索断了。“
谢明嫣沉思片刻：“未必。李茂才虽死，但他府上必有账册往来。还有那些地痞...“
“朕已命人查封李府。“萧景琰的目光落在谢明嫣肩部的绷带上，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伤还疼吗？“
谢明嫣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皇帝会关心这个：“不碍事。臣妾在北疆受过更重的伤。“
萧景琰想起昨夜看到的那道狰狞的旧伤疤，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谢明嫣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年少时在战场上中的流矢，早就不疼了。“
萧景琰敏锐地捕捉到她的闪避，却不便追问。他起身倒了两杯茶，递给谢明嫣一杯：“太医说你至少需要静养半月。“
“半月？“谢明嫣差点打翻茶盏，“边关军报堆积如山，北疆最近又不太平...“
“朕会处理。“萧景琰打断她，“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伤。“
谢明嫣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突然咳嗽起来，牵动伤口疼得脸色发白。萧景琰连忙扶住她，手掌触及她后背时，明显感觉到那道凸起的伤疤。
“躺下休息吧。“他声音低沉，“朕晚上再来看你。“
谢明嫣摇摇头：“陛下日理万机，不必...“
“这是圣旨。“萧景琰不容置疑地说，随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补充道，“朕...有些军务想请教你，晚上详谈。“
谢明嫣这才点头应下。萧景琰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已经闭目休息，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显得格外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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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萧景琰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高公公轻手轻脚地进来：“陛下，该用晚膳了。“
“皇后用膳了吗？“
“回陛下，皇后娘娘午后又发热了，太医刚给换了药，这会儿刚醒。“
萧景琰立刻起身：“传膳到养心殿，朕与皇后一同用膳。“
当萧景琰步入内殿时，谢明嫣正试图自己起身倒水，动作牵动伤口，疼得直抽气。萧景琰快步上前，抢先拿起水壶。
“怎么不叫宫女？“
谢明嫣接过水杯，苦笑道：“臣妾不习惯被人伺候。“
萧景琰在她身边坐下，注意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泛红的脸颊：“又发热了？“
“只是伤口有些发炎，不碍事。“谢明嫣小口啜饮着水，“陛下说要商议军务？“
萧景琰其实并无紧急军务，但此刻不得不临时编一个：“北疆来报，戎狄有异动，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谢明嫣立刻来了精神，详细分析起戎狄各部的动向和北疆防务的薄弱环节。萧景琰惊讶于她对边关军情的了如指掌，不时提出疑问，两人竟不知不觉谈了一个多时辰。
宫女们送上晚膳，菜色清淡，多是利于伤口愈合的食材。谢明嫣看着面前的药膳，微微蹙眉。
“不合口味？“萧景琰问。
谢明嫣摇头：“只是想起北疆将士，有时连这样的饭菜都吃不上。“
萧景琰沉默片刻，突然道：“给朕讲讲你在北疆的生活吧。“
谢明嫣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无非是习武、读书、随父亲巡视边防，没什么特别的。“
“朕听说你十四岁就上阵杀敌了？“
“边关女儿，都是如此。“谢明嫣语气平淡，眼神却飘向远方，“那年戎狄偷袭，父亲重伤，我代父督军...第一次杀人时，吐了整整一夜。“
萧景琰难以想象眼前这个纤细的女子曾经历过怎样的血雨腥风。他鬼使神差地问：“背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
谢明嫣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茶杯边缘：“不是...那是更早之前的事。“
萧景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谢明嫣却话锋一转：“陛下为何对臣妾的旧伤如此好奇？“
“朕只是...“萧景琰斟酌着词句，“没想到你受过这么重的伤。“
谢明嫣笑了笑：“战场上刀剑无眼，能活下来已是幸运。“
晚膳后，太医来换药。萧景琰本想回避，谢明嫣却道：“陛下不是想知道这伤的来历吗？不妨亲眼看看。“
太医解开绷带，露出肩部狰狞的刀伤。萧景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心头一紧。更让他震惊的是，当谢明嫣转身让太医检查后背时，那道横贯整个背部的旧伤完全暴露在他眼前——那是一道箭伤，从右肩斜向左腰，虽然已经愈合多年，仍能想象当初的凶险。
萧景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个伤疤的位置、走向，与他记忆中那个救他一命的少女身上的伤如此相似...
十二年前，先帝秋猎，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景琰遭遇“意外“落单，被一群黑衣人围攻。危急时刻，一个路过的少女将他藏在山洞里，自己引开追兵。等他找到她时，她背上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少女昏迷前只说了句“别告诉任何人“，便再无声息。萧景琰后来多方寻找，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
难道...
“这伤...“萧景琰声音干涩，“是什么时候的？“
谢明嫣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十二年前，在京城郊外。“
萧景琰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数片。太医和宫女吓得跪倒在地，谢明嫣疑惑地回头。
“陛下？“
萧景琰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年先帝秋猎，你为何会在京城郊外？“
谢明嫣的表情瞬间凝固。两人对视良久，她终于轻声道：“父亲奉密诏入京，带我同行。“
“那个山洞...“萧景琰声音颤抖，“那个救了我的女孩...是你？“
谢明嫣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萧景琰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找了十二年的人，竟然一直在他身边，成了他的皇后。那些梦境中模糊的脸庞，此刻与眼前苍白的容颜完美重合。
“为什么不告诉朕？“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谢明嫣示意太医和宫女退下，等殿门关上才开口：“当时情况复杂，父亲奉密诏调查朝中有人私通戎狄之事，我的行踪不能暴露。“
“后来呢？朕登基后，你明明有机会...“
“说什么呢？“谢明嫣苦笑，“说'陛下，我就是当年救你的人，请报答我'？臣妾不需要陛下的报恩。“
萧景琰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心绪翻腾。他突然停下，直视谢明嫣的眼睛：“那场刺杀，是不是也与雍王有关？“
谢明嫣犹豫了一下，点头：“当时我们掌握的线索指向雍王，但证据不足。父亲本想回北疆后继续调查，却接到先帝急召，再回京时...“她没有说完，但萧景琰明白——再回京时，先帝已经暴毙。
“所以你答应入宫为后，也是为了查清真相？“
谢明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陛下，我们的合约第一条是什么？“
萧景琰记得清清楚楚——“互不干涉，各取所需“。
“臣妾需要查清父亲蒙冤的真相，陛下需要稳固皇权。“谢明嫣平静地说，“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吗？“
萧景琰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原以为找到了命定的缘分，却原来只是一场冰冷的政治交易。
“陛下不必多想。“谢明嫣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臣妾救您是偶然，如今助您也是自愿。那道伤...早已不疼了。“
萧景琰走到榻前，突然单膝跪地，轻轻握住谢明嫣的手。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朕会查清一切。“他郑重承诺，“无论是先帝之死，还是谢将军的冤屈。“
谢明嫣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很快又恢复平静：“臣妾相信陛下。“
萧景琰起身，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从今往后，朕不会再让你受伤。“
谢明嫣愣住了，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萧景琰收回手，转身离开，没有看到身后谢明嫣复杂的神情。
殿外，月光如水。萧景琰站在廊下，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十二年的寻找，命运却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了他答案。现在，他不仅要守住江山，更要守住那个曾经为他挡箭，如今又为他挡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