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淬火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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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江氏集团设计部照得通亮,却驱不散弥漫在秦知鸢工位周围的寒意。

昨夜在加密文件夹里瞥见的那个模糊刺眼的视频缩略图,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心口最痛的地方。

蒋文茵阳光明媚的笑容在记忆中鲜活,与那个缩略图的狰狞暗示形成残酷对比。

平静只是表象。

首席设计师何姝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姿态优雅地踱步过来,停在她桌边。

何姝今天穿着一身香槟色套装,衬得她肤色白皙,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但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疏离,比苗佳的直白敌意更让人如芒在背。

“秦设计师,”何姝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公式化的距离感,“昨天的市场调研报告整理得怎么样了?下午部门例会要用。”她纤细的手指随意点了点秦知鸢桌上厚厚一叠文件。

秦知鸢抬眼,眼神平静无波:“何总监,报告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整理完毕,关键数据和竞品分析部分做了重点标注,电子版也发到您邮箱了。”她将一份打印装订好的报告推向何姝面前。

何姝没接,只是垂眸扫了一眼封面,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效率不错。看来秦家大小姐……哦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江夫人了?看来江夫人适应新环境的能力很强。”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秦知鸢无名指上那枚象征“江夫人”身份的硕大钻戒——那是老江总留下的遗产之一,秦知鸢戴着它,只为提醒自己复仇的起点。

“不过,设计部看的是真才实学,不是身份和关系。希望江夫人能尽快拿出有说服力的作品,堵住悠悠众口。”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竖着耳朵偷听的苗佳等人。

苗佳立刻接收到信号,阴阳怪气地插话:“就是啊,我们可都等着瞻仰‘江夫人’的大作呢!别光说不练,浪费了这么好的工位资源。”旁边几个跟班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她没理会苗佳的挑衅,目光直视何姝,声音清晰平稳:“作品会有的。“玫瑰”系列概念图已经完成,正在细化结构图。我相信,市场会给出公正的评价。”她刻意加重了“公正”二字。

何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

秦知鸢这种不卑不亢、甚至隐隐带着挑战的姿态,让她感到不适。一个靠“克死”老男人上位的女人,凭什么在她面前谈“公正”?“哦?玫瑰?听起来倒是很有气势。”何姝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希望它的内涵能配得上这个名字。设计部下午有个关于新季度主打款式的内部评审会,秦设计师不妨把你的‘玫瑰’拿出来,让大家‘学习学习’?”她故意用了“学习”这个词,将秦知鸢置于被审视、被评判的位置,暗示她资历尚浅。

“好。”秦知鸢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她知道这是何姝的刁难,也是她在设计部打响第一枪的机会。逃避只会让流言更盛,唯有亮剑,才能劈开荆棘。

下午的评审会在设计部最大的会议室举行。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设计部的骨干,首席设计师何姝坐在主位,气场十足。

苗佳和其他几个平时与何姝走得近的设计师坐在靠近何姝的位置,看向秦知鸢的眼神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

秦知鸢独自坐在靠后的位置,脊背挺直,像一株风雪中的青竹。

会议前半程波澜不惊,几位资深设计师展示了他们的方案,大多是迎合市场主流审美的奢华繁复风,虽然工艺精湛,却缺乏新意,何姝也只是公式化地点头点评几句。

轮到秦知鸢时,会议室的气氛明显变得微妙起来。

秦知鸢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

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衬衫,衬得肤色胜雪,眼神沉静而锐利。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打开自己的设计文件。

瞬间,一幅极具冲击力的概念图占据了整个屏幕——冷冽的金属线条勾勒出抽象化的玫瑰轮廓,中央那颗深邃的红宝石如同凝固的夜空,周围镶嵌的碎钻并非为了闪耀,而是模拟花瓣表面的细微肌理,整体造型充满力量感与现代感,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锋芒。

“各位,这是‘玫瑰’系列的首款设计,‘荆棘’。”秦知鸢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这个系列的核心立意,是打破传统珠宝对女性‘柔美’、‘温顺’的单一标签,展现女性内在的掌控力、决断力,以及不依附于任何人的独立精神。玫瑰,在大多数人眼中代表着爱情,但众所周知,漂亮的花都是带刺的。这款项链,正是为那些在各自领域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玫瑰’而生。它的材质选择冷硬金属与深邃宝石,线条摒弃繁复的曲线,追求极简的锐利,旨在传达一种内敛的锋芒与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调出结构分解图和材质说明,专业而详尽地阐述设计理念和工艺实现的可行性。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她清冷的声音在回荡。几位原本带着看戏心态的设计师,眼神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这个设计,无论是立意、造型还是工艺构想,都跳出了江氏珠宝固有的框架,大胆而前卫。

然而,何姝的脸色却越来越沉。秦知鸢的设计理念,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

她何姝,从一个底层爬上来的女人,改头换面,费尽心机才坐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审时度势和迎合上位者的喜好。

秦知鸢这种宣扬“独立”、“掌控”、“不依附”的理念,在她听来充满了讽刺,仿佛在无声地质问她走过的路。

“概念听起来很宏大,”何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冷意,“但是秦设计师,你有没有考虑过市场的接受度?江氏的客户群,尤其是高净值女性客户,她们更偏爱能彰显其优雅、高贵气质的珠宝。你这种过于冷硬、甚至带点攻击性的设计,会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她刻意用了“攻击性”这个词,试图将秦知鸢的设计引向负面。

苗佳立刻附和:“总监说得对!这设计看着就冷冰冰的,哪有珠宝的华美?戴出去怕不是要吓跑客户吧?还‘玫瑰’,我看叫‘寡妇’还差不多!”她的话引起几声低低的哄笑。

秦知鸢的目光扫过苗佳,最后定格在何姝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锋利感的弧度:“何总监,市场并非一成不变。女性消费者的自我意识正在觉醒,她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取悦他人的装饰品,更是彰显自我态度和价值的勋章。优雅高贵固然重要,但力量、智慧和独立,同样是当代女性渴望表达的特质。至于‘攻击性’……”她微微停顿,眼神锐利如刀,“我认为,这恰恰是被压抑的力量感的一种释放。真正的优雅,是拥有选择的权利,包括选择佩戴何种风格来定义自己。”

她的话掷地有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会议室里激起涟漪。几位年轻设计师眼中露出了认同的光芒。

何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秦知鸢不仅反驳了她,还隐隐将她划归到了“迎合”和“取悦”的旧阵营。

“秦设计师的理论很新颖,”何姝强压下怒火,语气变得更加尖锐,“但设计不是纸上谈兵!你的结构图里,这个主石爪镶的受力点设计得很冒险,宝石尺寸又大,日常佩戴的安全性如何保证?还有,金属部分的棱角如此锐利,是否会刮伤皮肤或衣物?这些细节问题,光靠漂亮话可解决不了!”她开始从专业细节上挑刺,试图用技术难题压垮秦知鸢。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看向秦知鸢,等着她的回应。苗佳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秦知鸢并未慌乱。她从容地调出另一份文件,正是针对受力点和棱角问题的详细解决方案图。

“关于主石镶嵌,”她指向投影上放大的结构细节,“我采用了改良的‘隐形轨道镶’结合微型张力爪,受力点经过精密计算,分散在六个主要支撑点上,并通过内部减震结构缓冲外力冲击。这是最新的专利技术,安全性远超传统爪镶。至于棱角问题……”

她放大金属边缘的细节图:“所有外露棱角都经过了多道精细的微弧打磨处理,视觉上保留了锐利感,但触感圆润光滑,完全符合人体工学和佩戴舒适度要求。相关工艺的可行性报告和实验数据,我已经整理在附件里。”她的解释条理清晰,数据详实,专业得无可挑剔。

何姝哑口无言,她没想到秦知鸢的准备如此充分。

苗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在真正的专业壁垒面前,她的刻薄显得苍白无力。

会议室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但这次,不再是看戏的沉默,而是带着震惊和重新审视的安静。

秦知鸢用实力证明,她绝非徒有其表的花瓶或靠关系上位的草包。

她那冷静外表下蕴含的锋芒和力量,正如她设计的“玫瑰”,一旦出鞘,便锐不可当。

“啪啪啪……”几声突兀的掌声在门口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江述砚不知何时斜倚在会议室门口,黑衣墨发,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眼神却深不见底,正静静地看着投影幕布上的“荆棘”,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的出现,让整个会议室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何姝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江董,您怎么来了?”

江述砚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秦知鸢身上,声音低沉平缓:“路过,听到有意思的东西,就进来看看。”他缓步走进来,强大的气场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走到投影幕布前,近距离审视着“黑桃皇后”的设计图,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虚点了一下那颗深蓝主石。“‘荆棘’…?”他低语,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和理念,然后转头看向秦知鸢,眼神深邃,“秦设计师的野心,不小。”

这句话听不出褒贬,却让何姝的心沉到了谷底。

江述砚的关注,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江述砚没再多说什么,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何姝身上:“何总监,会议继续。专业上的讨论,很好。”他语气平淡,却让何姝感到一阵寒意。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个令人窒息的背影和一屋子心思各异的人。

会议草草结束。

何姝脸色铁青地率先离开,苗佳等人也灰溜溜地散了。

秦知鸢独自收拾着自己的电脑和资料,内心并无多少喜悦。

江述砚的出现像一阵阴冷的风,提醒着她身处漩涡中心。

他的关注,是助力,也可能是更深的危险。

下班时间已过,设计部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秦知鸢没有立刻离开,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今天的交锋,更需要再次尝试打开那个该死的加密文件夹。屏幕幽光映着她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侧脸。

她输入了能想到的所有与老江总、蒋文茵相关的密码组合——生日、名字缩写、公司成立日……无一例外,全部提示错误。

那个模糊的缩略图像恶魔的诱惑,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挫败感和对文茵遭遇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胸口发闷。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又是徐霄的号码。

这一次,不再是信息,而是直接来电。

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秦知鸢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眼神冰冷如霜。

十年前那个雨夜,文茵失踪前打给她的最后一个绝望电话里,提到过徐霄的名字……是他,亲手将文茵推入了地狱。

所有的温柔回忆,都在那一刻被彻底粉碎。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拒接键,并将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过去的亡魂,不配打扰她现在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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