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脸上像细针,苏晚吟的睫毛结了层白霜。
她抱着清澜的胳膊早已麻木,却不敢松半分——弟弟烧得滚烫,小身子软得像团棉花,若摔在雪地里,怕是要彻底凉透。
“往左边绕。”王铁头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这位押送小吏的皮袄被树枝勾破了几道口子,此刻正弓着背,刀尖挑开挡路的荆棘,“赵五爷那伙人在南边追,咱们钻林子往西,明早能到山坳里的茶棚。”
苏晚吟没应声。
她盯着脚下的雪面,月光照出些模糊的痕迹——不是脚印,是鳞片状的压痕,每道都有巴掌宽,像是什么巨物爬过留下的。
母亲的笔记里提过,深山灵脉附近常有“守脉兽”,莫不是………
“阿姐,疼……”清澜突然在她怀里抽搐,小拳头攥住她的衣襟。
苏晚吟低头,见他额角的汗把碎发黏成绺,嘴唇干裂得渗血。
她喉头发紧,把自己脖子上的棉帕解下来,蘸了点雪水,轻轻敷在弟弟唇上。
“到了蛇喉谷了。”王铁头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他停下脚步,刀尖指着前方——浓雾不知何时漫了过来,像团化不开的棉絮,把半片林子都裹了进去。
风停了,连鸟叫虫鸣都没了,只余雪落的细碎声响。
“这地儿邪性,我押送过三拨犯人,有回两个小子贪近路钻进去,再出来时……”他咽了口唾沫,“只剩半拉身子,骨头全被咬碎了。”
苏晚吟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摸了摸怀里的符袋,母亲的巫术秘籍还在,胎记处微微发烫。
“走慢些。”她把清澜往怀里拢了拢,“我盯着地面。”
雾气越来越浓,五步外的树影都成了模糊的墨团。
苏晚吟的鞋底突然踩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块黑鳞,比她的手掌还大,边缘泛着冷光,像淬了毒。
她刚要捡,王铁头突然低喝:“别动!”
“嘶——”
那声嘶鸣像刮过铜器的指甲,从头顶的树冠传来。
苏晚吟猛地抬头,正看见碗口粗的蛇尾扫过树枝,积雪“簌簌”砸下来。
清澜被惊醒,哇地哭出声,那蛇影顿了顿,竟直扑向他怀里的小身子!
“清澜!”苏晚吟脑子“嗡”地炸开。
她想躲,可怀里的孩子是她的命,半步都挪不得。
王铁头挥刀冲过来,刀刃砍在蛇身“当”地一声,那蛇尾却扫在他胸口,把人撞得飞出去,撞在树桩上吐了口血。
蛇信子几乎要舔到清澜的脸。
苏晚吟浑身发抖,可胎记处的热流突然涌遍全身——是母亲的巫术!
她抖着手摸出张符纸,咬破指尖,在符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镇”字。
血珠滴在符心,符纸腾地窜起幽蓝火焰。
“去!”她用尽全身力气把符拍在蛇头上。
黑蟒发出刺耳的嘶鸣,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雪地上,震得四周的雾都晃了晃。
它的蛇信子仍在伸缩,可鳞片上爬上了青黑色的咒纹,像无数条小蛇在游走。
苏晚吟瘫坐在地,清澜的哭声震得她耳朵发疼,她却只能死死抱着弟弟,看那蛇慢慢蜷缩成团,尾巴尖轻轻扫过她的鞋尖。
“你………”王铁头捂着胸口爬过来,声音发颤,“真的是巫术?”
苏晚吟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她的指尖还在发烫,符纸的灰烬粘在掌心,像母亲临终前摸她脸的温度。
“我阿娘是巫女。”她低头亲了亲清澜的额头,“她教过我,巫者不是害人的,是护着该护的。”
雾气不知何时散了。
他们面前露出一条被落叶覆盖的小径,两侧的树桩上刻着奇怪的纹路,像鸟又像蛇。
苏晚吟捡起刚才那片黑鳞,借着月光看清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古篆,有些字她在母亲的笔记里见过,像是“守脉”“护灵”之类的。
“走。”王铁头扯了扯她的衣袖,“夜凉,清澜烧得更厉害了。”
他们沿着小径走了约莫半里地,雾气彻底散净,月光重新漫下来。
苏晚吟找了块背风的岩石,把清澜放下,用枯枝生了堆火。
火星子噼啪作响,映得王铁头的脸忽明忽暗——他正盯着她怀里的黑鳞,眼神有些复杂。
“睡会儿吧,我守夜。”苏晚吟把清澜的手塞进自己怀里暖着。
她背靠着岩石,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可刚要合眼,耳边突然响起细细的声音:“小心………他不是好人………”
她猛地睁眼。
火光照不到的林子里,树影摇晃如鬼手。
王铁头靠在另一棵树旁,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可那声音还在耳边绕,像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吹气:“他身上有血咒………”
苏晚吟摸向怀里的黑鳞。
鳞片在黑暗中泛着红光,温度高得烫手。
她盯着王铁头的背影,喉咙发紧——这个总把最后半块饼塞给清澜的押送小吏,这个为她挡过赵五爷鞭子的粗汉,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阿姐………”清澜在睡梦中呢喃,小手攥住她的袖口。
苏晚吟低头,把弟弟的手焐得更紧些。
火光噼啪爆开,照亮了远处山脚下的一点灯火——是个村子,影影绰绰的,像团将熄未熄的鬼火。
她盯着那点光,心跳得厉害。
明天,他们就要走进村子了。
可那村子里,会有善意吗?
还是说………
风突然起了,卷着雪粒子扑灭火苗。
黑暗中,黑鳞的红光更亮了,像只警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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