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欢的手机在面馆木桌上震动时，林昭正用筷子挑起一缕滑溜的面条。
她接起电话的瞬间，指节就攥得泛白，耳尖的粉色像被冷水浇过，唰地褪成苍白。
好，我知道了。她挂掉电话，碗里的汤面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睫毛，医院通知，说明天要开行政处分听证会。
林昭的筷子悬在半空。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顾清欢喉间极轻的哽咽，那声音细得像断了的琴弦。
为什么？她忽然抬头，眼里的星光碎成冰碴，我们已经找到原始病历，证明宋主任伪造我的签名。
林昭没说话。
他盯着顾清欢颤抖的指尖，那只手正无意识摩挲着面碗边沿——和三天前在档案室捡起病历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想起刚才经过医院走廊时，李教授扶着老花镜整理资料的模样，老人镜片后的目光游移，喉结动了动，心声像被砂纸打磨过的破风箱：小陈总亲自打过招呼...上面施压，处分是走个过场
清欢。林昭伸手覆住她冰凉的手背，有人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结束。
顾清欢的手指在他掌心蜷缩成小团。
她忽然笑了，笑得比汤里的香菜叶还脆弱：我爸当年也是这样。
明明是被篡改的病历，可医院说要维护声誉，说死者为大，说家属情绪激动需要安抚。她吸了吸鼻子，原来十年了，有些事根本没变。
林昭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指节。
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翻涌的火气，像被点燃的汽油，却又硬生生压成细流——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想起刚才在医院电梯里，路过院长办公室时听见的模糊对话：陈董的医药公司要竞标新院区设备...这点小要求总要满足。
陈思远。
这个名字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响。
三天前在顾清欢办公室，他见过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陈家的长子，云城医药器械行业的新贵，当时正握着顾清欢的手说久仰顾医生大名，可心声却像淬了毒的针：一个小医生也配摆谱？
等宋主任搞定她，这医院的采购单还不是我说了算。
我去查。林昭松开手，掏出手机时屏幕亮起，是刚才在医院蹲守时录的一段音频——宋主任在楼梯间打电话，背景里有陈思远的声音：老宋，那小丫头片子要是闹起来，你就把当年顾明远的旧账翻出来。
顾清欢忽然抓住他手腕：别涉险。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陈家在云城...不是普通人家。
林昭转头看她。
暖黄的灯光下，她眼尾还沾着没擦干的泪，可眼底那簇小火苗却烧得旺：我爸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但你不需要一个人。林昭把手机里的音频调大，宋主任讨好的笑声混着陈思远的嗤笑炸响在小面馆里，他说一个医生而已，能翻起什么浪。他关掉音频，指腹轻轻点在手机屏上，但他错了。
那天晚上，林昭在医院地下车库蹲到凌晨。
他裹着件从顾清欢办公室顺来的白大褂，缩在消防栓后面，听着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心声——护士小张抱怨宋主任最近总让改病历，护工老王嘟囔上次陈总来送设备，给宋主任塞了个厚信封，最关键的是急诊科老周的心声：当年顾医生他爸的事...我值夜班时见过改病历的人，是宋主任的徒弟。
第二天清晨，林昭敲开老周值班室的门时，手里提着两杯热豆浆。
老周盯着他黑眼圈里的血丝，刚要开口，就听见林昭说：周叔，您昨天夜里翻出的那本2013年的值班日志，第三页右下角有您画的小太阳。
老周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摸出锁在抽屉最底层的日志，泛黄的纸页间果然夹着张褪色的便签，是他女儿十岁时画的太阳。
我知道您怕。林昭把豆浆推过去，但顾医生和她爸不一样——她有我。
听证会当天，医院大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足。
顾清欢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坐在最前排，手指把会议流程单攥出了褶子。
林昭坐在她斜后方，能听见她心跳声像擂鼓，一下下撞在他耳膜上。
经调查，顾清欢医生存在医疗记录管理失职...宋主任扶了扶眼镜，声音发颤，可林昭知道他心声里正冷笑：小陈总说了，处分下来她就得辞职，到时候设备招标...
等一下。林昭站起来，把U盘插进投影仪。
会议室的灯暗下来，大屏幕上跳出宋主任和陈思远的通话录音——陈总放心，顾清欢的处分文件我已经拟好、那批进口呼吸机的返点...您看。
宋主任的脸瞬间白得像墙皮。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砸在地上：你这是非法取证！
那这个呢？林昭又点开一段视频，老周举着2013年的值班日志出现在画面里，我证明，2013年12月15日的病历被篡改时，宋主任的徒弟小李在档案室待了半小时。
李教授扶着老花镜凑近屏幕，忽然拍案而起：这日志的印章是当年的！他转向院长，当年顾明远医生的案子，根本就是有人恶意篡改病历！
会议室里炸开一片议论声。
林昭看向角落的陈思远——这个刚才还跷着二郎腿的男人，此刻脸色青得像发霉的橘子，心声里全是慌乱：怎么会...宋主任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现在宣布。李教授推了推眼镜，声音震得扩音器嗡嗡响，顾清欢医生无任何责任，即日起恢复急诊科副主任职务。
顾清欢的椅子吱呀一声。
林昭转头时，正看见她抬手去擦眼睛，指缝间漏出细碎的光。
当晚的医院天台，风卷着消毒水的味道灌进来。
顾清欢趴在护栏上，城市灯火在她眼底流转成河。
林昭走近时，听见她轻声说：我爸出事那年，我在医院走廊跪了三天。
没有人肯帮我，除了打扫卫生的王阿姨，她偷偷塞给我个馒头。
现在有我。林昭站在她身侧，能看见她发梢被风吹起的弧度，还有老周，小张，王阿姨...那些愿意站出来的人。
顾清欢转头看他。
月光漫过她的眉梢，把睫毛的影子投在脸上，像只振翅的蝶。有你这样的朋友...她的声音轻得像风，真好。
林昭望着她眼底的星光，忽然笑了：也许不止是朋友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上是条陌生号码的消息：云城顶层俱乐部诚邀林昭先生参加下周六晚宴。
顾清欢凑过来看，发顶蹭过他下巴：什么俱乐部？
不知道。林昭关掉手机，目光落在她耳尖新染上的粉色上，但...应该会很有趣。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
远处，云城最高楼的玻璃幕墙闪着冷光，像只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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