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复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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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去哪儿?”童武刚做完最后一个俯卧撑,汗水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他撑着地面抬起头,发丝间还沾着草屑,炼气期突破带来的灵力波动尚未完全平息。

云然蹲下身,指尖几乎要触到他浓密的睫毛。记忆里那个初入山门的青涩少年,历经岁月却连眼角细纹都没添半分,而自己鬓角已生出几根白发。“去……下山。”她的声音像飘在风里的蒲公英。

“下山?为什么?”童武撑起身子,粗布衣衫被汗水浸得半透。他望着云然眼底藏着的倦意,突然想起昨夜撞见她对着铜镜,用镊子小心翼翼拔去白发的模样。

“你不觉得...这里很无趣吗?”云然揪着裙摆,绣着流云纹的布料被揉出褶皱。三十岁的她,虽仍有少女般的容颜,可每到月圆之夜,总对着空荡荡的练功房发呆。炼气期百年寿元看似漫长,可资质平平的她,连筑基期的门槛都摸不到。看着昔日同门一个个离去,她终于明白——与其在这守着日渐荒芜的青云门等死,不如去看看山外的人间烟火。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她咬着唇,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果子。这话藏在心里多年,此刻说出口,既盼着回应,又怕打破这份微妙的平衡。她幻想过无数次,若能与他在山下开家小店,生几个孩子,看炊烟升起又消散,该是多好。

童武怔住了。山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两人之间,他忽然想起入门时师尊说的话:“仙路漫漫,大道无情。”若要在修行路上走下去,斩断尘缘几乎是必然。可眼前云然泛红的眼眶,又让他想起那次被僵尸抓伤,她发着高烧仍紧紧攥着他衣角的模样。

……………………

云然走的那天,阳光把石阶晒得发烫。天上没有一丝风,棉花糖似的云彩沉甸甸挂在半空,像极了她临走前欲言又止的模样。童武就那么坐在山头,看着那抹红衣渐渐缩成小点,直到暮色漫上来,把她的背影揉碎在山雾里。

自那以后,空荡荡的青云门只剩他一个。曾经热热闹闹的饭堂,如今连回声都显得冷清。二十年光阴眨眼就过,山风依旧吹着老槐树,只是再没人追着他问“小师弟,那朵云像不像兔子”。

这天童武又蜷在老地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炼气期顶峰的瓶颈。旺财慢悠悠从他脚边爬过,这只被他强行取名“旺财”的乌龟,永远是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除了慢悠悠吞两口菜叶,就缩在壳里装死。童武戳了戳龟壳:“老东西,咱俩到底谁先闭眼?”

扑棱棱——白鸽翅膀划破寂静,脚环上的竹筒晃得人心慌。童武捏着泛黄的信纸,“小师弟”三个字洇着淡淡的水渍,像极了那年她被僵尸抓伤时,额角滚落的汗珠。二十年过去,记忆里的面容早就模糊,可那声软糯的呼唤,却突然在耳边炸开。他望着山下翻滚的云海,忽然想起云然离开前,山脚下新开的那家包子铺,不知如今,还飘着热气吗?

童武踩着沾露的晨雾下山时,草鞋已经磨得发毛。八年没踏足山下,石板路新铺了青砖,村口老槐树挂着祈福的红绸,却没了记忆里熟悉的烟火气。他攥着云然最后的信,指节发白——信纸上墨迹晕染的痕迹,此刻像极了她眼角的泪。

穿过蜿蜒的街巷,童武在荒草丛生的坟茔前僵住了。石碑上“云然”二字刺得他眼眶生疼,坟头的野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像极了她最后一次回头时,被山风掀起的红裙。

“半个月前回来的,救个小姑娘被人伤了。”守墓老人吧嗒着烟袋,“走的时候攥着块碎玉佩,听说年轻时总戴着......”

童武蹲下身,指尖抚过冰凉的石碑。记忆突然翻涌:那年被僵尸抓伤,她疼得直掉眼泪,却还笑着说“小师弟真像只炸毛的猫”;离山前最后一夜,她塞给他一袋炒栗子,栗子壳上还沾着她指尖的温度。如今坟头野菊开得灿烂,却再没人唤他一声“小师弟”。

他在坟前摆上整坛烈酒,琥珀色的液体泼洒在黄土上,洇湿了“爱女云然之墓”几个字。风卷着酒香掠过耳畔,恍惚间又听见她娇嗔的声音:“小师弟,修行好无聊啊......”

醉意朦胧中,童武攥紧了腰间玉佩。那是云然送他的入门礼,此刻却在掌心硌得生疼。直到邻村猎户说起神意门几个弟子当街掳人,他才猛地攥碎酒碗。飞溅的瓷片划伤手背,血珠滴在坟前,惊飞了几只栖息的麻雀。

“神意门......”童武盯着天边火烧云,想起二十年前被抢走的稻谷、重伤而亡的大师兄,还有云然苍白的笑脸。山风卷起他破旧的衣角,他转身时,炼气期顶峰的灵力在周身翻涌,“筑基期又如何?我童武就算修上百年,也要你们血债血偿!”

当夜,青云门的油灯亮了整夜。童武盘坐在蒲团上,旺财慢悠悠爬过来,龟壳映着跳动的烛火。他望着窗外明月,忽然想起云然最爱哼唱的小调,如今只剩山风在空荡荡的山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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