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夜,东海市飘起了罕见的鹅毛大雪。整个城市银装素裹,节日彩灯在飞舞的雪花映衬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程默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微温的清酒,看着窗外世界被温柔地包裹在一片纯白之中。茶几上,摊着三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一份是给苏瑾的——他托朋友从英国带回来的一支限量版单一麦芽威士忌,瓶身上镌刻着独特的橡木桶纹路,苏瑾曾不经意间提起过这款酒的味道是她早年留英时最深的记忆之一。
一份是给林雨晴的——一块产自德国黑森林的水晶音符吊坠,剔透的晶体里仿佛冻结了一首无声的旋律。程默记得有次在她工作室,她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赞叹过水晶对光线的折射如同音乐般流动。
最后一份是给颜书瑶的——一套精心挑选的纪录片导演签名版蓝光碟合集,涵盖了自然、人文等各个领域,还附赠了一本泛黄的经典分镜脚本手稿影印本。这是他在纽约一个古董书展上花了不小代价淘到的,想象着她拆开时惊喜亮起的眼睛,程默嘴角不禁上扬。
如何同时将这三份包含着各自心意与记忆的礼物送出去,又不显得刻意或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波澜,成了程默这个平静冬夜唯一的纠结。他与她们的关系,早已不再能用简单的“同事”、“朋友”、“合伙人”来定义,却又清晰地悬停在某个更深刻的感情入口之前。这微妙的平衡,如同窗外雪花堆积的边缘,看似稳固,实则一触即散。
最终,他决定采取最朴素的方式——亲自送达。选择这个雪夜,某种程度上也因为节日的特殊氛围能为拜访增加一分自然的理由,冲淡些目的性。
他先拨通了苏瑾的电话,背景里有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年底的《都市夜归人》后期冲刺,她几乎成了住在剪辑室里的“钉子户”。
“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清晰依旧。
“苏瑾,打扰了。圣诞礼物我顺路带到楼下,方便现在拿一下吗?”程默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自然,像只是完成了任务清单上的一项。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你在楼下?”
“对,刚下班路过。”
“……好,稍等,我下来。”
五分钟后,裹着一件厚实羊绒大衣的苏瑾出现在大堂门口。没戴口罩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眼下的疲惫清晰可见,但眼睛却因为程默的到来似乎亮了一些。她接过那个方方正正的礼物盒,透过精美的包装纸看到隐约的威士忌瓶轮廓时,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谢谢,让你特意跑一趟。”她看着程默肩头沾着的雪花,“雪很大。”
“正好开车出来走走,”程默避开了对视,“礼物……希望你喜欢。MerryChristmas.”他指了指她的样子,“别熬太狠。”
苏瑾抱着礼物的手紧了紧,那坚硬冰冷的瓶身似乎也染上了点暖意:“好。……MerryChristmas。”她的声音比平时温和许多。
目送苏瑾抱着礼物匆匆走进电梯的背影,程默才转身上车,发动引擎,在雪地里留下一道浅浅的车辙,驶向下一个目的地。
林雨晴的公寓透着暖意融融的光晕。门铃响后片刻,她便出现在门口,穿着一件宽松舒适的白色毛衣,脸颊白皙光洁,似乎刚刚洗过澡。看到程默,她眼中立刻泛起笑意和惊喜。
“程默?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她侧身让开门口,一阵混合着香薰烛光的清新花香和暖风扑面而来。
“MerryChristmas,”程默笑着走进玄关,脱下沾了雪的外套,递上那份小巧精致的礼物,“一个小玩意,看到它就觉得像你弹出来的音符。”
林雨晴接过礼物,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摇了摇,里面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她惊喜地抬头:“我能现在打开吗?”
“当然。”程默看着她孩子般兴奋的表情。
丝带解开,包装纸被细致地剥开,露出深蓝色丝绒的首饰盒。打开盒子,纯净的水晶音符在暖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瞬间盈满了林雨晴琥珀色的瞳孔。她捂住了嘴,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惊叹。
“天……太美了……”她小心地将吊坠取出来,冰凉的晶体躺在掌心,“这……这真的是音符的形状……”她抬头看着程默,眼底像是盛满了融化了的雪水,清澈又柔软,“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特别的音乐礼物。”
她迫不及待地将吊坠戴在了光洁的脖颈上,水晶静静垂落。“好看吗?”
“很适合你。”程默由衷地说。那颗剔透的音符在她锁骨间静静散发着柔光,似乎与她融为一体。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分享了一小壶林雨晴亲手煮的热红酒,肉桂和水果的香气在空气中流淌。林雨晴兴致勃勃地给他弹了一段新写的曲子,灵感竟真的源于窗外纷扬的雪花。水晶音符在她弹奏时轻轻晃动,闪烁着与琴键旋律应和的光芒。房间里温暖而安静,只有悠扬的琴音和他们偶尔低声的交谈,气氛如同融化的黄油般细腻熨帖。程默几乎要沉溺在这种舒适和共鸣之中,但最终还是克制地道别。
“我真想多留你一会儿,”林雨晴送他到门口,披上一件薄外套,眼底有些不舍,“外面雪好大。”
“还要去最后一个地方,”程默歉意地笑笑,帮她拉紧衣领,“MerryChristmasagain.”
最后一份礼物显得最大最沉。他开车来到颜书瑶位于创意园区的工作室楼下。这个工作狂女孩很可能还在为番外篇构思分镜。果然,三楼她的工作室亮着灯。按下门禁,很快传来她充满活力的声音:“谁呀?”
“圣诞老人派发的最后一件快递。”程默对着话筒说。
“学长!”声音立刻雀跃起来,“等等我马上下来!”
颜书瑶几乎是冲下楼的,穿着毛茸茸的彩色小熊睡衣,外面只套了件厚羽绒服敞着怀,手里还捏着一支绘画铅笔。她像个收到惊喜的小孩子,围着程默带来的那个大包裹团团转。
“哇!这么大!给我的吗?是什么是什么?”她迫不及待地帮着把礼物挪进大堂的角落。
“MerryChristmas,”程默笑着,“拆开看就知道了。”
颜书瑶毫不客气,动作麻利地拆掉包装,当她看到那套珍贵的纪录片合集和泛黄的分镜手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声惊叫:“我的天!学长!你是神吗?!这个是珍妮特·莫里斯的签名版?!还有这本……天呐!这个老古董!你怎么找到的?!这比我抢到限量版公仔还激动一百倍!”她兴奋地手舞足蹈,差点跳起来搂住程默的脖子。
“工作室的人都回去了,我一个人在这儿正构思一个雪场景头,这下子灵感直接爆棚了!”她抱着心肝宝贝似的礼物,脸上是纯粹到发光的高兴。“学长你太懂我了!我要请你吃十顿火锅报答你!”
看着她毫无保留的雀跃和感激,程默一天的奔波和内心那点小纠结也似乎消散了。“能帮上你的灵感就好。别太晚了。”
“知道啦!”颜书瑶抱着沉重的碟片和书稿,还不忘叮嘱,“开车小心路滑啊学长!MerryChristmas!爱你一万年!”她吐吐舌头,像个无拘无束的孩子,抱着战利品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楼梯拐角。
三份礼物,三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在这个静谧的雪夜,如同三首风格迥异的夜曲在他心中回荡。苏瑾那一瞬的触动和无声的柔和,林雨晴满溢的惊喜与旋律般的共鸣,颜书瑶毫无保留的欢腾与依赖……每一种都无比真实地触动着他的心弦。
程默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开车来到常去的那家通宵咖啡馆。落地窗外是无声的大雪世界,他点了一杯热拿铁,摊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了一个名为“冬夜札记”的文档。指尖在键盘上敲打着,字句如同窗外的雪花般轻柔落下,记录下这个晚上,关于礼物,关于眼神,关于无声话语背后的那些涟漪:
“……她指尖触碰包装盒边缘的犹豫,像在试探某种深埋的温度……水晶折射的光落入她眼中,那一刻仿佛有星辰在琴键上起舞……雪光映在她孩子气的笑脸上,那一瞬间,所有沉重的壳都被纯粹的光芒融化了……不是负担,也不是选择,是生命以不同的姿态递来的邀请函……如同这深夜无声飘落的雪,每一片都是独一无二的模样,共同覆盖在大地之上,编织着属于这个冬天的温柔图谱。”
凌晨时分,雪势渐小。文档上已密密麻麻记录了许多心情的碎片。程默合上电脑,喝掉杯底最后一滴温热的咖啡,准备离开。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灯光下亮起,来自苏瑾的信息极其简单:「酒瓶上的纹路很特别。谢了。」
紧接着是林雨晴的:「水晶音符听到了雪的声音,谢谢这份灵性的共鸣。晚安。」
最后是颜书瑶一张工作台的照片,桌上摊开着他送的分镜稿,旁边放着一碗泡面,配文:「午夜加餐灵感夜宵!学长出品就是香!」
三张图片,三句话,像是她们各自在这安静时刻对他送出的祝福作出的温柔回响。
程默走到街边,凌晨的街道寂静无声,积雪淹没了城市的喧嚣。他站在路灯的光晕下,深吸了一口清冽冰冷的空气,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灯光下消散。雪花轻柔地落在他的睫毛、肩膀和掌心,带来微微的凉意和清晰的触感。
在这个充满温暖、共鸣、纯真与细腻回应的冬夜之后,那层覆盖在心湖上的雪壳,正悄然融开一道微小的缝隙。里面流淌而出的,不是焦虑或挣扎的浪潮,而是一种更加平静的感悟——关于这些独特关系在他生命中所占据的不可替代的位置。它们不再是无形的漩涡,而是如同这三张不同颜色、不同质感、却都印着他名字的“邀请函”,邀请他进入一段只属于彼此的灵魂对话剧场。无论是克制下的温柔流动,艺术灵魂的琴键共振,还是赤子般的活力阳光,每一种都无比珍贵。
他不需要立刻回答那张“邀请函”背后的终极问题,他只需要用心去倾听,去感受,并珍视当下。如同这个雪夜本身,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只是一个温柔的“正在发生”。未来如何,交给时间和大雪覆盖下的道路去慢慢揭示吧。现在,他只需要踏着雪,一步步,走回家去。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