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瑶的书房内,气氛有些凝滞。
侍卫队长已经退下,智宵也垂手侍立在一旁,努力维持着恭顺的姿态。
智瑶负手站在窗前,目光透过窗棂,似乎在看远方的天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到智宵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在这里。
终于,智瑶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到智宵身上。
“那独轮车,确有可取之处。”智瑶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其设计思路,你再详细说一遍。尤其是那承重、平衡、以及驻停之法。”
“是,阿兄。”智宵定了定神,尽量用简洁、清晰的语言,将独轮车的设计要点,包括木梁的选择、轮轴的安装、竹筐的编织固定,以及那两个关键的支撑脚如何实现三点稳定驻停的原理,都一五一十地解释了一遍。
他没有过多地强调自己的功劳,只是客观地陈述着设计思路和遇到的问题。
智瑶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偶尔会针对某个细节,比如轮轴的润滑、竹筐与木梁的连接方式等,提出一两个问题。智宵也都一一据实回答,没有丝毫隐瞒。
等到智宵说完,智瑶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眼前这个弟弟,一身还算整齐的深衣,眉眼间依稀可见往日的跳脱,但此刻说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尤其是谈到那些结构、承重、平衡的细节时,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的那种专注和自信……
这……真的还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让他头疼不已的智宵吗?
“此车,既然是你与匠人合力所制,便由你……”智瑶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让智宵有些意外的决定,“负责督造首批十辆,务必保证用料扎实,做工精良。所需人手、物料,可直接报与军械管事处。”
“我……负责督造?”智宵愣了一下。
“怎么?你不愿意?”智瑶眉头一挑。
“愿意!愿意!弟弟……定当尽力!”智宵连忙应下。
“嗯。”智瑶点点头,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此事关乎府内运转效率,甚至军用,不可儿戏。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弟弟明白!”
“下去吧。”智瑶挥了挥手。
智宵躬身行礼,退出了书房。
走出书房的那一刻,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他哥心里到底在琢磨什么,但至少,独轮车这事儿,算是彻底翻篇了,而且还意外地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项目负责人的身份。
“嘿,看来这‘实用主义’路线,走对了!”他心里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接下来的几天,智宵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
他不仅要继续应付田老夫子的《春秋》催眠和兄长时不时的功课抽查,还要抽出大量时间,泡在府里的木工房和竹工房里,亲自督造那十辆独轮车。
说是督造,其实他也就是动动嘴皮子,提提要求,偶尔根据实际情况,对一些细节进行微调。比如,他发现第一辆仿制出来的车子,竹筐编得不够密实,容易漏掉细小的东西,就要求竹匠加密编织;又发现木轮在长时间使用后,轮轴容易发热磨损,就建议军械管事尝试用更好的油脂进行润滑,并定期检查更换……
这些要求,在那些经验丰富的匠人看来,都是些吹毛求疵的小问题,但智宵坚持如此。他知道,细节决定成败,尤其是这种要投入实际使用的工具,一点点的改进,都能带来用户体验的巨大提升。
而且,他这么做,也是在向所有人传递一个信号:我,智宵,虽然以前不着调,但现在干起正事来,也是很认真、很负责、很注重细节的!
他的这种“较真”态度,一开始让匠人们有些不适应,甚至腹诽。但渐渐地,当他们看到按照智宵要求改进后的独轮车,确实变得更耐用、更顺手时,看向他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当智宵利用自己刚学的算筹知识,帮助工房管事简单计算了一下材料损耗和人工成本,并提出了几个优化流程、减少浪费的小建议后,那位原本对他有些轻视的工房管事,更是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二……二公子……您……您还懂算学?”
智宵只是微微一笑,高深莫测地摆摆手:“略懂,略懂。书中自有黄金屋嘛!”
于是乎,关于“二公子不仅会搞发明,还精通算学”的传闻,又开始在智府内部小范围地流传开来。
智瑶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声。他没有表态,只是派人去工房查看了几次,确认那些独轮车确实在按要求打造,质量也过硬,便不再过问。
而智宵,则在忙碌的督造工作之余,并没有忘记那车还静静躺在库房里的青竹。
独轮车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菜还没上呢!
他利用自己项目负责人的便利,光明正大地向库房申请调用那批“祁家赠予的青竹”,理由是“独轮车的竹筐需要补充材料,且欲尝试用此批上好青竹制作些更为耐用的部件”。
刘管事得了智瑶之前的默许,又见二公子如今今非昔比,正在督造利器,自然不敢怠慢。
于是,那批青竹,终于得以重见天日,被源源不断地运往竹工房。
当然,除了用于制作独轮车的竹筐,智宵还截留了一部分材质最好的竹子,开始实施他的下一步计划。
他首先盯上的,是府内花园的灌溉问题。
那片花园离主水源有点远,平日里全靠仆役们一桶桶挑水浇灌,效率低下不说,还经常因为人手不足或者天气炎热,导致一些名贵花草缺水枯萎,负责园艺的老花匠为此没少唉声叹气。
智宵以体恤老仆,爱护花木为名,带着竹匠,开始在花园和水源之间,铺设他构思已久的竹管引水系统。
他们选取粗壮笔直的竹子,截成数段,然后用特制的长铜钎费力地将竹节一一打通。接口处,则采用了一种简单的套接方式——将一端削尖,插入另一端稍粗的竹管中,接口处再用麻丝混合着一种粘稠的树胶仔细填充,以求尽量密封。
为了解决高差问题,他们还在水源处,利用简单的杠杆原理,搭建了一个略微改良的桔槔,可以更省力地将水提到足够的高度,使其能够顺着竹管流淌。
整个过程并不复杂,但相当繁琐,尤其是打通竹节和处理接口,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智宵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和匠人们一起研究、试验,确保每一处细节都尽量做到最好。
几天之后,当最后一节竹管连接完毕,桔槔开始吱呀作响,一股清澈的水流便顺着那蜿蜒的青竹管道,哗啦啦地流淌而出,精准地浇灌在花园中央那片最需要滋润的花圃中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喜的欢呼!
老花匠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对着智宵作揖:“二公子!您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啊!以后这满园的花草,可就都有救了!”
其他仆役也是啧啧称奇,围着那竹管水渠议论纷纷。
消息很快传开,不少人都跑来看热闹。连一些平日里不大出门的姬妾女眷,都忍不住好奇地远远观望。
智宵站在人群外,看着那汩汩流淌的清水,听着众人的赞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觉得,能用自己的那么一点点不同,为这个时代带来一些微小但积极的改变,这种感觉比单纯地享受舒适,更让人满足。
而他相信,这些改变,这些议论,这些赞叹……
迟早会传到那个送他一车竹子的、远方的才女耳朵里。
不知道到那时,她又会作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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